治坛外。
战场上的气氛愈发紧张。
即使有的寿元悠长,经历过上次道妖之战,此刻也不禁屏住呼吸,暗暗忐忑。
以前的战争虽然惨烈,但都是从小摩擦一点点升级,直至失控,在战争之初便摆开这等阵仗,是前所未有的。
难以想象,接下来的战斗多么残酷。
修士、妖修们不仅盯着前方的敌人,还默默关注他们身后的异象。
异象所在,便是妖王和大真人所在,所有人都在等待命令。
战斗随时可能发生。
即便治坛内部的争夺有了结果,这场风波也远远不会结束。
……
两军对垒,剑拔弩张。
秦桑首次见识这么大的阵仗,和治坛外的大军相比,北辰境的三域之战微不足道。
“大军已至,之前竟然没有任何预兆……”
秦桑不清楚内情如此复杂,料想不到战争这么快来临。
在他的认识里,道庭和鬼方国两个庞然大物一旦开启战争,定要做足准备,他往返具山治之时肯定会发现蛛丝马迹。
蛇妖是鬼方国的妖神,地位不算低,莫行道藏身于妖国,也能察觉到预兆,设法传来示警。
偏偏双方大军就这么突兀的在治坛外对峙,将治坛出口封锁。
战场气氛紧张,不过双方看起来还算克制,暂时应该打不起来。
不过,尽管大军在中间留出空地,秦桑也不敢贸然外出,牵一发而动全身,很难说他现身后会引发什么后果。
“道庭和鬼方国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在这里开战,如果这些大军、妖王和大真人都只是接应之人,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秦桑几乎退到祥云边缘,浓厚的祥云应该能够隔绝大真人的感知。
他驻足,转身,望向治坛深处。
此次风波定然和上次治坛之争有关,可惜他上一次选择独善其身,至今不知他们在争夺何物。
看这情形,此事绝不可能善了,只怕最后风波太大,大军冲击治坛,发生秦桑最担心的事情。
唯一可以安慰的是,双方阵营的炼虚强者还能克制,守在治坛外,暂时不用担心他自己的安危。
一旦发生乱战,自己悄然远遁,应该不成问题。
可秦桑不想放弃这座洞府,更不想治坛格局被改变,前功尽弃,又要从头开始。
正思索间,天目蝶忽然传来示警,秦桑凝神细观,发觉祥云外有异常波动,似有人进入了治坛,气息不弱,应该是道庭大军所在的方向。
双方还在不断派遣高手进入治坛,毫不避讳敌人,由此可见,他的推断应该是对的。
争斗当发生在治坛内部!
沉吟少顷,秦桑当机立断退出祥云,以最快速度穿过金殿区域,遁入九曲星河,并在星河对岸一个隐蔽之处藏身。
治坛出口。
祥云动荡,从中走出六道人影,皆穿道袍,有的鹤发童颜,似得道高人,有的望之年轻如少年,但神情气势皆非等闲,修为最低也是洞玄初期,道庭从四品仙官。
洞玄以下的修士,在治坛深处自保尚且艰难,无力参与此次神庭之争,只会成为拖累。
如果秦桑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领头之人正是北极驱邪院的万真人。
众道以万真人为首,中间还有一个皱纹深种,面容苍老的老道士。
老道士右臂横放胸前,倒握拂尘,垂于肘间,面容似有些模糊,眼皮微敛,神情古井无波,气息似有似无,身上散发着深深暮气。
其气息之微弱,常人难以察觉,安静跟随着众真,一语不发,很容易被人忽视。
万真人进入金殿,环顾四周,和身旁一位真人商议了几句,一声令下。
众真立刻施展各种身法道术,一时间各色奇光交相辉映,或乘宝辇、或化游龙、或御清风,神异非凡,且遁速如电。
唯有老道士在虚空迈步而行,较之众真亦是丝毫不慢。
他们纵贯金殿,径直来到九曲星河前,毫不停顿,穿河而过。
走出九曲星河的同时,众真均面带警惕,使出护身手段,好在星河外并无异常。
万真人扫了一眼,取出一张黄符,屈指轻弹,黄符无火自燃。
‘哗!’
苍黄色的火苗在万真人指尖燃烧,微微摇曳。
万真人接连指向几个方向,盯着符火的变化,片刻后挥灭火苗,指向右前方道,“诸位道友,我们从这里进去!”
众真自无异议。
正要动身,老道人的身影忽然微不可查一顿,苍白眼珠闪烁幽芒,旋即若无其事随众真离去。
其他真人都没有意识到,只有万真人隐隐察觉,暗中相询,“师叔,附近可是有何异常?”
“无事,许是很久不来治坛,太过敏感。”
老道士淡淡回应,不再言语。
万真人见状便不深究,这里有妖魔窥探也属正常,现在还不是争斗的时候,遂和其他真人商议着进入治坛深处。
待众真身影消失,秦桑缓缓从藏身处走出,眼神凝重,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好敏锐的感知!”
秦桑暗暗感叹。
他认出了故人万真人,但最引起他注意的是那名老道士!
方才,他在暗中窥视,身影轻轻一动,竟险些被对方发现。
老道士的实力很强!
万真人乃是正四品仙官,几乎是大真人之下的顶尖强者了,但在秦桑看来,不如老道士。
老道士一身素色道袍,看不出是什么身份。
“难道是治坛不世出的强者?”
秦桑想起在北极驱邪院坛,为他受的两位老道士。
道庭仙官应该只是明面上的实力,还有不为人知的深厚底蕴。
之前那些妖修中的一道气息,给他的感觉和老道士相差不大,可能是传说中在大圣府隐修的强者,在化神期领悟出了法相。
连隐世强者都出动了,可见道庭和鬼方国对此战多么重视。
种种迹象,让秦桑愈发感到不安,迫切想知晓原委,至少要查清他们的目的。
躲回洞府真的能避开这场风波吗?
秦桑只怕连自己的洞府都要保不住了。
“找人问一问……”
秦桑心中暗想。
他不想公开现身,卷入风波,最好暗中接触,只能采取不光彩的手段。
双方为防范敌人,都是结伴行动,但秦桑不信他们永远不会分开。
秦桑选取的目标自然是妖修。
他对此界妖修并无偏见,但身为人族,除非逼不得已,不可能主动偏向妖魔一方。
倘若有一方必然覆灭,他只会选择鬼方国。血脉种族天然注定立场,与善恶无关。
秦桑看向万真人方才所处的位置,回想其燃符的举动。
他猜测,那道黄符应该是道庭内部的甄别手段,万真人指向其中几个方向时,符火明显有膨胀的表现,最后选了一个符火没有反应的方向。
“这些方向应该有其他道庭强者……”
秦桑再根据被破坏的印记位置,两相印证,挑出两个方向,那里大概率只有妖魔,随意选中一处,当即动身。
……
治坛内部,种种奇妙幻景令人眼花缭乱。
此刻,一位位地位尊高、常人难得一见的强者,结伴出动,在幻景之间穿梭。
在外界看,具山治治坛的面积算不得非常辽阔,但进入方知,内部的空间有多大。
两个势力出动这么多化神期强者,想将整座治坛探索一遍也是奢望。
更何况,治坛深处有一些地方,根本不是化神修士能够涉足的。
漫无目的的搜寻在持续。
双方似在刻意避免遭遇,在找到目标前都不想做无谓的消耗。
所以,治坛内很长时间都没有争斗发生,所有人都在专心应付幻景中的危险。
治坛某处。
这一处幻景是一个广阔的空间,空间其实是一个水晶世界,在这里只能看到五颜六色的水晶。
可以说,整个幻景就是一块无比巨大的水晶,水晶内部如同矿道,形成一条条曲折的通道。
好在所有通道都很开阔,不会有逼仄的感觉。
但在这里,眼睛和神识都会受到限制。
晶莹的水晶一样能够阻挡视线,最可怕的是它们能够吸摄神识。
神识接触水晶,立刻会被吞噬,甚至不主动放开神识,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神识也会被吸走。
而水晶质地又非常坚硬,强行开路得不偿失。想要查探整个水晶幻景,只能亲自走过每个角落。
此刻,水晶的一条通道里,六道人影聚在一起,虽都是人形,身上大多有未化形完全的地方,乃是身为妖修的独特标志,有的因血脉特殊无法化去,有的是自己不愿。
六名妖修已经试探出水晶的特点,在一起商讨对策。
水晶空间很大,不仔细探查,很容易疏漏,他们此行事关重大,不敢有任何疏忽。
“依本侯之见,除了这些水晶,这里没有其他特别之处,全走一遍太浪费时间,分开吧!反正都在一个幻景里,出什么意外也容易接应,轩侯意下如何?”一名身形干瘦,下半身并非双腿,而是蛇尾的男子沉声道。
其他妖修也有些意动,看向另一名英武男子,正是轩侯。
轩侯沉吟,瞥了眼身旁一位圆目象鼻、身着黑袍的矮壮汉子。
见矮壮汉子微微颔首,轩侯不再迟疑,立刻下令分头行动。
“速速探明,来此会合!”
众妖应诺而去,对轩侯的举动见怪不怪。
一路上,遇到大的抉择,轩侯都先会向矮壮汉子请示。
他们不清楚矮壮汉子的真正身份,猜测可能是出自大圣府的强者,否则轩侯不可能这么唯唯诺诺。
六名妖修,包括矮壮汉子在内,轰然散开,各自选了一条通道,施展遁术快速穿行,争取尽快探明每个角落。
在六名妖修中,有一名女修,并无丝毫婉约柔媚之态,身形如铁塔般,壮硕异常。
因其本是鬼方国雒河中一头龙鳞马兽化形,化形后依然保留一张阔口,引人瞩目。
‘哗啦啦……’
水声在通道回响。
女妖虽健壮,行动却异常轻盈,脚下生波,由水波托着,飞速在通道中滑过,不留半点儿痕迹。
六名妖修各自负责一个方向,女妖认准自己的区域,在交错的通道间穿梭。
她手里拿着一枚令牌,令牌由黑玉雕成,光泽深邃。
女妖的手指时不时闪烁幽光,摩挲黑令,似在借此令寻找什么。
果然如他们之前发现的一样,水晶空间只会吸摄神识,没有其他危险,以他们探查的速度,足以在承受不住前离开。
旁边还有轩侯和那位神秘高手,应当无碍。
女妖虽然这样想,心神并未放松,仔细搜索每一个角落。
转眼间,女妖穿过数条通道。
前方的通道景象如故,女妖扫了一眼便驾驭水波涌入。
前方水花四溅,比她更快穿过通道,顺利通达,毫无异样。
女妖神色如常,御水而入。
正当她行至通道后段,即将穿过之时,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安。
通道内明明一切正常。
她不清楚源头是什么,但以她的灵觉,绝不会无缘无故感到不安。
女妖瞳孔猛然一缩,神色毫无变化,脚下的水波却突然变成银白色。
‘轰隆!’
水波隆起,即将形成银色的巨浪,扑向前方。
女妖身影急停,向后飞退的同时阔口大张,便要发出蕴含神通的嘶吼,并且能够看到从她喉咙处浮现的一个椭圆形的银色石块。
此举即便不能逼退暗处的敌人,也能够撼动水晶,将同伴引来。
她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还是慢了一步。
眼看水浪隆起,神通将出。
通道内陡然迸发出绚丽剑芒,剑芒经水晶反射,无比刺目,分辨不出究竟是一道还是数道。
恐怖的杀意伴随剑芒降临,以女妖的心性,竟心神为之颤动,面露骇然。
通道出口。
秦桑全身长满毒毛,一步迈入。
论熟悉治坛,少有人能比得上他,他早知这个水晶空间的奇异,选择这个方向,果然找到了目标。
水晶虽能吸摄神识,但只要不主动放出神识,对秦桑没有影响。
‘哗!’
水浪未起,被一只脚踩踏在上面,瞬间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