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铳对虫壳,收效甚微;屡屡击杀而犹自能动。”“火药爆炸和猛火灼烧更有效用。”“破坏甲壳,棍锤重兵,更胜刀斧。”“虫类寄生,四肢尽断、躯干腰斩依旧不死;需斩断头颅、脊柱。”
“鳞甲和柳叶甲,对应虫足突刺防护不足;”“板片甲和整胸铠,虽被戳穿,多数只伤及皮肉。”“异类速度太快,銮兜影响视界。”“浅绯毒雾所过,遍地腐朽枯败,人畜干裂,唯火烧可解。”
而作为随军见习书吏的宁弈,同样在一份木夹上,用炭笔飞快记述着这个过程;事实上,他比自己当初的预期,更快接受这种身份和心态上转变;也安然度过了最初的观察期,得到了这一个职位。
因此作为随军书吏的职责,他就是负责见证和记录,所在队伍临阵时的言行和战术表现,遭遇异类的特点和采取的对应手段、经验教训;各种武器和装备的效果评估,再将只言片语编成定期日志。
故而,他虽然受了一些短期速成的体能和技击训练,但都不是为了直接参战的需要;仅是提供些许自保能力,不至于成为其他的人的拖累和负担;乃至在遇到重大威胁时,能够带着消息优先脱逃。
按照西京里行院所属的外行人马编成,五个大营之下是团、旅、队、火的战斗单位。也因为至少受过一轮血脉激发\/身体强化的缘故,以士兵个体的武力,就足以抗衡兽祸中的普通鬼人而不落下风。
通常一火(9+1)军士,就可依靠器械装备和队形配合,轻松对抗和压制野外突变的兽群,或是体型较大的凶兽、异兽之类。但到队(38+3)这一级,就出现明显的分化,重点装备火器和重甲长兵。
其中又分为轻装便衣的斥候火,一人双马、全数披甲,装备火铳和掷弹的机动火;配备车马、重甲长兵和轮毂炮车、飞火雷等重械的支援火。还有几条专属车船上的医师、工匠,提供的维护保障。
再加上随行骁卫和水军士卒,搭配部分外行军士和若干内行队员的优化组合;因此,这也确保南下的讨捕船队,能够相对灵活运用现有资源,比较精准的对应沿途地方的各种突发状况和异常事态。
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朝廷刚刚批准,并颁布了名为《妖异图录》的内部发行版;由此将现已发现的妖乱和异变,按照威胁程度和诸多特点、细节;归总和分类成“兽、鬼、异、怪、精、妖”数种。
其中的兽,就是指在天象之变后,由此发生突变或是畸形的家畜、野兽之类;也是数量最多、威胁最小的一种;绝大多数依靠地方官府,或是乡土自卫的武装,就可以轻松对付或是驱逐、猎杀的。
而鬼,主要是指鬼人,也就是那些为了获得超乎寻常的力量和能力,而主动接受血脉污染和改变,变成异常形态的人;比起大多数时候依靠本能活动的兽类,这些保留了相当心智的鬼人危害更大。
然后才是异,泛指一切在天球之变后,突然出现在天下各地的异类;其本质就属于外来渗透和入侵此界的种群。因此其中同样是良莠不齐,上限和下限差别很大;但共同特点都是可以繁衍的活物。
其中最早成功捕获,诸如刺毛巨鼠、小型蛛兽、鳞蛇之类,已经在西京里行院被成功养殖,专门用以提供皮毛、利齿、尖刺;蛛丝和甲壳之类的素材;以及麻痹、凝血和消化毒素之类的特殊成分。
而相对于异类,尚且属于可以理解的生命体;怪则是各种非正常存在的总成;比如在野外游走的行尸和骸骨,用根须缠绕活物吸血的大树;乃至是像冬虫夏草一般,寄生在活物体内的虫豸、菌类。
而精和妖,则是代表其中威胁最大的极少数存在;光是其本体出现在世上的同时,就会本能的持续污染周边环境,或是伴随着周围区域的异变;导致相应范围内的水土生灵,发生种种畸形和突变。
只是具体的区别为,精类本身相对固定的扎根、盘踞某处;依靠操纵被感染异化的其他生灵进行猎食。而妖类则是游走活动性更强,现实的危害性更大一些;同样会驱使一些被影响和控制的活物。
比如,之前太湖西山岛上的林屋洞天,遭到大范围菌丝、瘴气的污染和异化,就是典型的精类作祟。而这次在茅山上遭遇的巨型蛆怪,及其附生驱使的尸骸,伴随而来的红雾,则是典型妖类特征。
除此之外,在这本《妖异图录》中,其实还有一个特别列举出来的“幽\/魅”类;也就是极少数缺乏实体类的超常存在。比如,在雾中回会应人声引诱靠近的幽体,在洞穴中会烟化汲取温度的阴魅。
这样,就方便地方官府籍此界定,具体事态的危害程度和异类的影响范围,避免一时的轻疏冒进,带来的更多损失和伤害;也便于集中资源优先对应真正的威胁,而不是徒耗在风吹草动的奔走中。
事实上,自太湖流域到天目山一带的瘴气,虽然不乏精怪暗藏作祟之故;但更多是人祸;地方官吏中,就有人针对性诱导周边士民百姓,乃至欺骗行游商旅,进入瘴气之中;然后谋夺其身家财货。
乃至以瘴气扩散的威胁为由,驱赶周边百姓离开世代生息的家园;甚至连一些豪姓、大户也不得幸免。还有人开始设法制造出,疑似瘴气的烟雾;来恐吓和驱赶当地人家;设法贱价收买其田宅。
他也参与调查过,一些地方官员假借妖异之事的嫌疑,敲诈勒索于地方的富户、商贾;将寻常的家畜异变事件,渲染成为莫大的威胁,乃至将事主屈打成招,自认妖邪一党,以求虚冒功劳和政绩;
更有个别豪姓大族暗中豢养妖异,或是勾结拜兽教的余孽,然后驱使其半路袭击、上门杀戮被看上的富有人家,然后伪装成为意外发生的妖乱所害,再以乡里乡亲和好心人面目,乘机侵夺家业。
因此,每每遇到了这种事情之后;这位疑为仙人的上宪就会亲自出手,以巡江御史的权柄亲自参与裁断;并用乱世重典之故,变相绕过有概率宽纵的地方官府,将这些涉案官民人等一概明典正刑。
虽然这样的事情只是少数个例,却在江南地方造成的影响力和震撼,比平灭了数量更多的妖乱、异常事件,更加激烈得多。以至于江南各地开始众所皆知,东南各道来了以为嫉恶如仇的捉妖御史。
但对于刚刚成为这位麾下一员的宁弈而言,则是不由自主的余有荣焉;更何况,他还亲眼见证诸多传奇,无论是上古巨灵一般的石人,还是巨大如殿堂的长足妖异;或是与满山被寄付的尸骸对战。
乃至那种只要尚存一气,就能从濒死救回,并且断肢重接的神奇手段;相对这般参与救民水火的功德,他之前一直所执泥于的那些个人门户私计与爱恨情仇,现在看起来也实在太过肤浅和单薄了。
就在宁弈的思量之间,华阳宫的废墟中,被奋力撬开的雪藏库封板下,也骤然触须喷薄出一股又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将在场大多数人熏的四散逃避开来。随着恶臭略微消散蹒跚走出几个身影。
“因明师叔,是您么因明师叔!”在场的一名原属华阳宫的年轻道人,不由冲上前对着一名蓬头垢面,须发杂乱的幸存者,当面叫喊道:“您不是和玄机师兄、太元法师他们,一起逃下山了么?”
“齐修……你来了……”对方也似乎认出了这名年轻弟子,而用砂纸一般的声线嘶哑艰涩道:“玄机……玄机……那个恶贼!”说到这里,他突然扬起被蓬乱须发遮盖的头,发出了赫赫的古怪声。
就见他露出枯瘦的面容,也迅速的膨大涨红绷紧,然后皮开肉绽的瞬间炸裂开来。也惊得近在咫尺想要搀扶的小道齐修,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却也躲过来自无头颈腔中,迸出数条肉须的致命攻击。
这些血红泛白的肉须,就像是风扇一般的盘旋挥舞着,瞬息间就削断了道人齐修的发髻,连同一小片头皮;漫天飞扬的散落在空中。而“因明师叔”无头尸身四肢,也迅速畸变成虫类一般的镰足。
撑地一窜,就顺势将惊骇莫名的小道齐修,给仰面扑倒在地惨声大叫起来。但下一刻,正欲大快朵颐的虫化无头尸体,就被呼啸飞掷的一支三尖钢叉,正中侧腰翻滚钉穿在地;溅出暗红泛绿一片。
却是在场监护的内行队员之一出手,作为经过两轮以上血脉强化的好手;他几乎紧接无暇的飞身而至,手持蛛兽口器打造的锯齿大刀;将几欲挣扎脱出的虫化尸体,居中竖劈成肝脑涂地的两大片。
与此同时,从下方雪藏库内走出的十数人,也被在场军士眼疾手快的击腿掐头、叉翻在地;用钉入地面的钢件环套禁锢住了四肢。然后从背后用锋利匕尖割开脊背肌肉,强扯一团活生生的缠绕物。
也顿时阻止了其他人的异变过程。但依旧有数人被自内而外的异物,给撑裂了头颅就此毙命;余下侥幸苟活下来的,也基本是脊柱受到严重侵蚀和损伤的高位截瘫状态,当场就痛极昏阙了过去。
这时,江畋已然下到了满地狼藉,秽物遍布的雪藏库内;顿时就看见了最内侧石壁上,被掏挖出来的一个硕大空洞;以及空洞内侧的墙面、天顶上,犹如蛇形阴影一般蠕动徘徊的条条肉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