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伙计收拾完之后,几人拼桌,纷纷入座。
素奴一行六人,三男三女。加上风沙和授衣,正好男子坐一边,女子坐一边。
小伙计刚才说只有茶水肉脯,这会儿居然可以点茶饭了,显然知道这一行六人的来历,也是看人下菜碟。
授衣顾不上找小伙计算账,抢到靠窗的两个位置,然后招呼主人过来坐。
如果换做绘声,这时肯定还会拿绢帕仔细抹干净桌面和凳面,甚至自己先坐上去一会儿,给主人暖凳子。
授衣不像绘声那样极尽献媚,仅是过去取来之前的碗筷、茶水、小碟之类,给主人摆好摆正,重新倒满。
在风沙和授衣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出门在外已经算从简了。落在旁人眼中,授衣明显过分殷勤。
说起话来也柔声细语,明显提着小心,句句透着讨好。
三个男人瞧在眼中,心里滋味莫明。
因为他们三个都在狂献殷勤,不过是男对女,人家反过来是女对男。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三人不禁羡慕,同时更加关注那个蒙面娇娘。
当然,是偷偷关注。说话的声音不由大了些,想要引起人家的注意。
三男自以为偷偷,其实眼神火热且频繁,谁都别想瞒过,自然引起对面两女不满,唯有素奴根本无动于衷,貌冷依旧。
这才哪到哪,很正常好不好。如果换做游春阁,她早就贴上去殷切献媚了,是否能够献身还要看她能否勾得人家兴起呢!
还是那个蓝衣青年打招呼,自称叫姓江,抱拳道:“在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授衣想了想,回道:“我姓寒,见过江少侠。”
她现在是振武武堂的贵客,要是报上真实姓名,立时露底。
江少侠抱拳道:“原来是韩姑娘,失敬失敬。”
寒与韩同音,很容易误解。
江少侠目光转向风沙。
风沙不待他问,抢先道:“鄙人姓碧,双字上楼下空。”
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化名。
素奴倒是知道他姓陈,当然不会傻到揭破,反而把碧楼空这个名字牢牢记住了。
当时在游春阁的酒溪,她亲眼见到高高在上的荷姑在陈少和陈少的朋友面前是怎样的卑躬屈膝。人家一句话,不可一世的柯秋硬是被她们亲手打成了残废。
这种人物,拔跟毛都能压死她,既然化名,她可不能说漏嘴了。
在座诸人各自报了下姓,除了风沙和素奴之外,全部没有报名。
女子称为姑娘或者女侠,男子一律统称为少侠。
这是江湖惯例,如果仅是萍水相逢,又不打算深交,那就报姓不报名。
一旦出了门、上了街,那就各走各路。
风沙对江湖事完全不懂,素奴则是希望给风沙留下自己的姓名和一个好印象。
刚才在武堂门外撞见的时候,她心慌意乱,一心只想快点避开。
现在冷静下来,心眼立时活泛起来。
如果能巴上这样一位大人物,她现在的处境和未来的前途将会截然不同。
这时,江少侠很自豪地报上了身份,他们一行人不仅是振武武堂的弟子,还是同一个师傅。
“我们师傅十四岁成为武堂大比魁首,十六岁被州衙聘为剑术教头,年芳十八就被公推为许州剑掌双绝,年芳二十便领陈许二州武术教头,江湖尊称冰剑玉掌。”
风沙转视王素素,透出询问的目光。
王素素轻咬下唇,微不可查地点头。
风沙恍然,她师傅就是冰奴,那天游春阁跟她一起到酒溪来着。
江少侠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眉目传情”,又开始介绍王素素。
“我二师妹人称素剑无染,也是十四岁成为武堂大比魁首,十五岁就接替师傅继为州衙剑术教头,待开春许州大比,以师妹的武功一定能够力压同辈,成为魁首。”
王素素冲风沙微微欠身。
在座几人,包括两名少女,开始七嘴八舌一溜夸赞,夸王素素兰心蕙质,冰清玉洁什么的,都快夸到天上去了,好像仙子下凡,一尘不染。
王素素乃是武堂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剑师,又跟师傅关系最为亲密,还是州衙的剑术教头。
往后若想在县衙,乃至州衙谋个好职位,人家帮忙说句话,比他们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还管用,当然千方百计地讨好。
王素素雪白的脸颊绣上两朵鲜嫩的粉晕。
她最清楚光鲜背后的代价是什么,平常听人家戴高帽还能甘之若饴。
现在见过她另一面的陈少就坐在对面,这令她如坐针毡,倍感羞耻。
坐于对面的三名青年不由自主地偷瞄王素素,他们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一向冷貌示人的王素素突然间鲜活起来,光彩明艳,令人怦然心动。
几人轮番拍马,授衣听得不耐烦,这时恰好小伙计送上茶饭,她便给主人夹了块肉,顺便做了个作呕的鬼脸。
挨着授衣坐的锦袍少女看见了,哼道:“都吃饭了,姐姐为何还要蒙面?”
说话的时候,故意探出手腕,撩了撩鬓边垂发,亮出腕上手镯,向授衣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姐姐脸上有什么瑕疵,没脸见人呢!”
授衣看她一眼,记得她刚才介绍自己姓黄,打量道:“黄女侠这只镶银玉镯倒是挺别致的。”
黄女侠咯咯一笑,探手扭腕,来回显摆道:“姐姐真有眼光,这只手镯的玉质还算不错,就是做工差了点,银纹不够精致,妹妹我正打算去福记重新做个镶金。”
“黄女侠真是行家,这只手镯的价值确实在金不在玉,更不在银。”
授衣正色道:“一般玉上镶金银多半是用来掩盖玉质的瑕疵,比如玉环断裂成数截,那就镶金银重连,再比如玉身绺裂,那就镶金银遮掩,也能防止突然碎裂。”
这只镶银玉镯就是个不值钱的样子货,其价值还没有镶金本身价值高呢!居然好意思亮出来显摆,显然浅薄无知,更没眼光。
风沙在桌下伸腿,轻轻地踢了授衣一脚。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授衣一次都给干了。
授衣咬住下唇,向主人投以委屈的眼神。
明明是人家挑衅在先,她只是还嘴而已。
黄女侠脸色很难看,把手腕猛地缩回袖内,狠狠地瞪了对面的褐衣青年一眼。
褐衣青年姓房,显得十分尴尬,低头捧杯不说话。这只手镯就是他送的礼物。
风沙趁机岔话道:“你们看,这底下好生热闹啊!”
江少侠顺嘴道:“这是吴家开仓放粮,师傅让我们时不时过来看看,免得有些不长眼的混混无赖跑来惹事。”
房少侠接话道:“也是师傅面子大,咱们师兄妹只用在城里转转就行了。这寒冬腊月,又下了几场雪,要是去了外乡,能不能赶回来过年都很难说呢!”
或许因为失了面子的关系,他急于扯开话题。
风沙听到感兴趣的事情,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故作讶异道:“贵武堂这不么不近人情啊!连个年都不让大家好好过?”
江少侠急忙解释道:“碧兄误会了,你或许刚到不久,不了解情况,就在交年节前,吴家遭受诬陷,被人败坏了名声,于是两日前便开始在许州九县一起发粮。”
交年节即小年,各地风俗不同,日期和叫法都有不同。
授衣立时嗅出味道不对。主人刚才讲过的,私自放粮赈济,乃是造反的起手式。
许州九县一起发粮!她感到自己的后脊梁骨开始发凉了。
江少侠继续解释道:“一来赈济灾民,二来求个福报。鄙武堂与吴家素来交好,帮朋友嘛!又是善举,不能计较那么多,你说是不?”
“许州九县啊!”风沙眸光幽闪起来,点头道:“那还真是大手笔呀!贵武堂有吴家这么财大气粗的好朋友,看来也是非同一般呐!”
江少侠十分得意地笑了笑,在座几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