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以后，仅仅上了一天班，方菲就喜气洋洋地踩着金色的阳光，步履轻快地走出青创大厦，坐进了预约的出租车。

    齐韵坐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舞蹈比赛，突然发现防盗门开了，就见到满脸笑容的方菲蹦了进来。

    她拿起遥控器，把视频暂停，站起身来，“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没有坐田落的车吗？”

    方菲一边换鞋，一边摇头，“田落还有事要忙，估计比平常要晚，所以我就没有蹭他的车，自己坐出租回来的。

    “而且明天不是情人节了吗？早点回来，早点吃饭，早点睡觉，有时间找找好看的衣服，也为节日储备一些体力。”

    齐韵笑笑，从厨房里拿起围裙，往脖子上套，“要是不明情况的，听到这些话，还以为你明天要去约会情郎。

    “谁能想到你这么心心念念、盼着见面的，是夏夏这个亲爱的姐妹？嗯，这个是旧有经验，今年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吧？”

    方菲把包放到客厅的茶几上，“当然还是这样，已经同姐姐约好了。你和爸爸不用担心我，会突然带个男人回来。”

    齐韵开始洗菜切菜，顺便观察女儿的神色，“你自己有主意，不是容易受骗的，我们不太担心。只是你就这样，一直单着吗？

    “田落相貌好、人品好，和你也亲近，就不考虑一下吗？你是了解爸妈的，我们不是看中他的身家，只是欣赏他的秉性。”

    方菲摇了摇头，毫无波动的神情似乎昭示了内心的坦然，“不可能的啦。不是他有哪里不好，主要是我自己的原因。

    “我这样的身体，为什么不把每年、每月、每天、每时、每刻都开开心心地过好，非要去自寻烦恼，跳进爱情的坟墓呢？

    “虽然人们的誓言多成泡影，但别人至少可以在婚礼上喊一喊‘百年好合’‘白头到老’，我能骗得了别人、能骗得了自己吗？

    “我已经让父母未至年老就没了女儿，又怎么能狠得下心，不顾后果，再舍得让爱人中年丧妻，舍得让儿女幼年丧母呢？”

    齐韵神色有些黯淡，想把话题岔开，“菲菲，是妈妈错了，我们不聊这个吧。”

    方菲摇头，“不行，等我把话说完。田落有很多优点，他勇敢、勤奋，有文化学识，懂得尊重女性，还有不错的身材外貌。

    “除了内在外在，他还有一家名声响亮、运营良好的大公司，以后的发展就算不是无可限量，也至少是前程似锦。

    “另一方面，他的缺点很少，不像那些傲慢、狂妄、刚愎的得势幸进者，也没有被袭来的赞誉冲昏头脑，堕入各种欲望的深渊。

    “这样的人，也许是浪漫的情人、体贴的伴侣、温柔的父亲、孝顺的女婿，却唯独不应该无奈地陪着一个注定沉入死海的我。”

    方菲抬手，阻止齐韵说话，“生病的这些年，我早就把未来想得通透。既然注定要被它击败，何必再拖无关的人下水？

    “很多人想做璀璨一时的流星，哪怕生命短暂，也要燃烧出炽烈的光彩，但我只想恬淡地、安静地把这一生走完。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哪怕知道未来有一天会用生命伤人，也要贪恋姐姐的亲近、田落的照顾和朋友们的喜爱、陪伴。

    “但我绝对不敢去赌，赌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可以顺利地走出我的死亡阴影，可以把与我共度的时光和记忆，彻底忘却……”

    她还要继续再说，却被靠近的齐韵用力抱住。听到妈妈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方菲闭起微闪泪光的双眼，终于安静下来。

    确诊后的这些年，齐韵应该早已明了，面对绝望，任何言语都会失去力量。所以她只是紧紧抱着方菲，也把两人的脸颊贴在一起。

    良久，齐韵把方菲放开，用额头顶住她的额头，“你愿意怎样，都由着你自己决定。爸爸妈妈只要你开心快乐，就足够了。”

    方菲嘴角拉起上扬的弧度，勉强微笑一下，才用力点头，坐到餐椅上，侧靠着椅背，看着妈妈走回厨房，继续忙碌晚上的饭菜。

    过了一会，齐韵想到一个新的话题，“夏夏这么好看，有追求她的人吗？”

    方菲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姐姐从来没提过这方面的事，根据我平时的观察，追求者不知道，但应该不是有男友的样子。

    “就因为像我一样，她的情人节也没有情人相伴，所以才会约我一起逛街，所以我才不怕把她黏得太紧，耽误了她的姻缘。”

    齐韵点点头，把一个菜炒好，“你知道具体原因吗？是她要求太高，没遇到合适的？还是像网上的小姑娘们，有点恐婚恐育？”

    方菲耸肩摊手，“她从没说过自己的择偶标准，这个也不好直接问，你的一串问题，我是一个都答不上来的。

    “有一处奇怪的地方，虽然网上说得夸张，但现实里的人们对她都是喜爱尊敬，显得异常冷静，不像其他名人疯狂的粉丝。”

    齐韵手上不停，“不知道男人们怎么想，我看到夏夏，就像身处在最黑暗里，看到晨光中升起的国旗，又爱又敬，又亲又远。

    “古代男尊女卑，长期物化女性，这个坏习惯随着传统文化流传下来，但我想比喻的时候，却完全不愿使用‘明珠’这样的词汇。

    “如果男人们也是这样的心态，那就可以理解夏夏单身的部分原因了，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粉丝们突然学会了克制自我。”

    方菲用指尖点着脸颊，“我的感觉不是这样。姐姐对我，就像夏天的冰淇淋、冬天的暖被窝、渴之后的水、苦之后的糖。

    “我在姐姐身边，感觉不到距离和高度，只有非常的放松、非常的舒服，因此才经常黏着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不同的感受呢？”

    正在这时，防盗门外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方麒终于下班回来了。

    看到比自己早下班的女儿，方麒先是一愣，然后就在女儿和妻子的好奇目光中，被问了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方麒一边换鞋，一边思考，“同龄人也许知好色而慕少艾。在我看来，陈夏一旦不苟言笑，就可说是‘凛然有威仪，使凡人辟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