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周游面前的是一个神奇的局面。

    一方面，周游知道自己能够在每次死后重新复活，这样的能力似乎是因为调解法庭晋升为天庭，龙城天帝利用天庭全员布置分布式循环节点带来的。

    在旧世界崩毁之前的最后那场幻境里，龙城天帝与天庭全员一起分食蟠桃，那蟠桃其实就是谢治身上的循环能力。通过谢治的记忆数据库，周游直到，这种分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从底层对循环权柄进行夺取，而是走了一些捷径，又或者说后门，所以不管天庭如何夺取来自谢治的循环权柄，依旧是有一部分循环权柄他们无法真正夺取的。

    诚然，那一部分循环能力是非常小的一部分，根据龙城天帝的计算，这种微小的部分甚至会随着谢治的死亡消散在旧世界的空气当中，而后会随着新世界的重新诞生而变成新世界的一部分，但天庭没能料到的是，即便在已经确凿无误的失败中，谢治依旧没有放弃理论存在的“生”的可能性，他将最后的能量灌注到了自己的记忆当中，又通过谢治与周游之间的位面纠缠关系，在自己彻底消散之前，将这些记忆都传输到了周游的脑子里。

    这样一来，在旧世界消散之前，属于谢治的那一部分权柄中，就仍然有一小部分能力保存了下来。而这，也成为了周游在新世界里能够死而复生的基础。

    从客观上来说，周游如今拥有的这一循环能力，对比过去的谢治，强度上是下调了的。

    在旧世界，谢治的循环权柄允许谢治在每次死亡后重新开启整个世界，甚至能够自己设置自己的循环节点，在某个特定的储存节点重新读档并且重新开启世界；而新世界的周游已经没有了这种设置节点的能力，循环开启新世界的能力和设置节点的能力都已经被龙城天帝及整个天庭组织篡夺，周游唯一拥有的，只剩下这一复活的能力，三种能力仅剩其一。

    但这样的削弱对周游来说，也并非是一种全然的坏事。

    毕竟，周游本来就不算什么循环适格者，即便强行三种能力都聚于一身，结果也只能是疯狂剪刀的那句“你最多只能循环三次”。

    如今只剩下复活能力一种，虽然无法从大方向上掌控全局了，但胜在它次数多啊。

    从海底到海面的上千次复活，再加上如今在幽灵船里的临时复活，以及未来可能使用的成千上万次复活，即使这种掀桌子的手段在巨大月亮世界的整个大世界中存在感有些稀薄，也容易被针对化操作，但重点在于……

    “我能够掀桌子的次数，是无穷无尽的。”

    从谢治留下的记忆数据库中，周游找到了若干条和循环有关的知识，而结合这些知识，周游对于自己如今的复活能力，有了进一步的猜测。

    ….

    周游猜测自己如今的复活能力，是天庭依托于整个循环权柄所构建出来的副产物。

    这就要讲到天庭是如何利用不完全的循环权柄在整个新世界构建循环的了。

    我们知道，天庭所拥有的循环权柄是不完善的，他丢失了最顶层的“位面认同”，又丢失了最底层的“节点设置”，只是篡夺了属于原生位面之子谢治的中端能力。

    倘若用一个更容易理解的表述去表达，那就是龙城天帝和整个天庭并没有取代谢治“位面之子”的身份，而是在杀死谢治之前，用某种方法，让巨大月亮位面承认了“能力的转让”与“责任的外包”。

    龙城天帝虽然杀死了谢治，但这种“杀死”的事实是隐藏的，实际上在位面意志的层面上，谢治的身份依旧是存在的，而这个存在的身份和龙城天帝签署了一份外包合同，把自己的能力和责任都给下放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龙城天帝，其实是循环能力的“承包方”，而发包方，其实还是不知所踪的谢治。

    拥有了这一转接的循环权柄之后，天庭要如何处理呢？

    从常规途径上说，谢治的每次循环，是直接沟通位面意志，再由位面意志通知整个世界上的所有节点，让所有的节点在同一时间开启下一次循环，通过这样的一个流程完成的；

    但如果天庭想要走这样的流程，问题就出现了，天庭代替的，是“确认循环”到“发起循环沟通”的这一过程，天庭可以直接向位面意志开启新一轮的循环请求，但这一来，这种请求就会让世界意志意识到，位面之子谢治实际上已经死亡，他没办法再履行位面之子的责任了。

    而一旦世界意志意识到这一真相，新一轮的位面之子选拔就会开始。

    到那个时候，谢治这个身份就再也不重要了。

    而天庭的谋划，也会成为一个笑话。

    因此，天庭不能让世界意志知道，谢治已经无法满足成为位面之子的条件，又要让整个世界能够开启新的循环。

    而天庭选择的处理办法就是，越过“向世界意志报备”的这一过程，直接与参与循环的各个节点响应，也就是，龙城天帝所谓的，把循环权柄分给天庭众人，让天庭的所有仙官下凡，参与到世界秩序的建立与循环节点的构成当中。

    换句话说，龙城天帝选择的办法是，既然向服务器报备就会被剥夺管理员资格，那自己就绕过根服务器，自己再派人额外建立起一整个新的服务器来。

    在这一新的服务器的建立过程当中，大大小小的仙官，也就成为了新的下级管理员。

    每一个新的仙官，负责前往下界，调查与管理固定的一片区域，为这一片区域里的循环节点进行重新配布，并且将重新配布完的节点重新连接到天庭所管辖的循环范围之内，这样一来，龙城天帝就不再需要向世界意志所掌管的全部循环服务器提出响应请求，每次重启世界都只需要重启自己额外备份过的那一部分。

    ….

    这样做其实是有好处也有坏处的，坏处就是，这样的循环绕过了世界意志的允许，同时也无法真正意义上地覆盖世界的方方面面――不管天庭的仙官们能够覆盖的循环范围有多广阔，永远有无法他们无法覆盖到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就会成为世界循环与系统自净的死角。

    但与此同时，好处则在于，天庭所拥有的循环能力，是拼图式的，他能够允许一小块区域独立进行循环，同时保证其他区域仍然处于正常的世界运行当中――这就让一个完整的、每次清洗都需要耗费巨大资源的世界，变成了可以拆卸式的、一次只需要清洗其中一小部分的循环系统。

    梳理到这里周游也有些明悟了。

    首先，自己身上的这套“复活”机制，与天庭拥有的“循环”权柄一样，都是从旧世界的位面之子谢治身上继承过来的，复活的能力虽然比起循环来说小了太多，但好处在于，自己的复活，依旧是获得了世界意志的首肯的。

    周游的复活，本质是实际是，周游的死亡向世界意志提交了一个复活申请，然后世界意志将周游的复活请求转发给了循环系统本身，等待下一次循环开始的时候，自动将这个提交复活请求的复活者在他应该出现的节点重新复活。

    在这一过程中，无论是龙城天帝，还是天庭里的其他仙官，又或者是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势力都是无法打断的，他们甚至无法对这种过程进行侦测。

    但周游只有复活的能力，并没有设定自己复活位置、选择自己复活时间的能力，因为这些能力属于循环者的能力，随着谢治的死亡，这些能力都变得无法应答――除非龙城天帝愿意让世界意志知道选择的位面之子已经死了，真正意义上重新选择一个新的，在此之前，能够响应周游复活请求的，只有龙城天帝带领天庭仙官们所建立对应的新服务器――新世界里的一切都建立在这个新服务器上。

    因此，周游在新世界的复活，其实是一种“顺带”，又或者说，是一种“偷渡”。

    他自己是无法独立复活的，但是当天庭重启任一小块区域的循环时，周游却能够随着这一小块区域的重启，在他注册过的循环节点重新复活。

    这让周游不禁想起了地球上的一个程序员笑话：

    “这是一个bug，但是请不要修复它，整个程序都依托于这个bug运行。”

    周游的复活，就是那个bug。

    如果龙城天帝或者天庭想要消除这个复活bug，他们就必须让世界意志意识到，循环者谢治已经死了，循环权柄应当收回，并且重新发放给新的循环者，这样一来，世界就会重新进入洗牌，天庭与龙帝所拥有的掌控力也会重新归零，甚至还会因为窃取循环权柄而遭到世界意志的惩处。

    ….

    但如果他们不这样做，周游的复活次数与复活能力，便是无限的。

    当然了，对于现在的天庭或者龙帝来说，“周游”这人是谁估计都是一个问题。

    毕竟，在旧世界里，自己的存在只是一个比无名小卒稍微重要一些的弱小棋子，贯穿整个旧世界主线，自己所发挥的最大用处也不过是，扮演了一个催化剂的作用，好让循环者谢治落入龙城天帝的“穿越阳谋”当中。

    自己变身成洪水巨人，失去自我意识，又被武神赵海洋一枪洞穿以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死了，在他们看来，哪怕世界重启，变成全新的，自己这么一个小卒子，也必然会跟着烟消云散的谢治一同消失殆尽了。

    毕竟，自己的存在，只不过是谢治的附庸，是谢治穿越到地球所置换过来的副产物。

    一个手性对称的反向穿越者而已，不过是一种“不太常见的耗材”。

    而假使天庭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别的势力就更加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存在了，无论是拥有绯红恶魔的原初教派，还是全员墨绿色数字人的数字奇迹，又或者是在旧世界损兵折将也不知道剩下多少残余的人类天平，在新世界，他们拥有的情报搜集与整理能力都远远低于上帝视角能够循环的天庭。

    “纵然这么说……”

    在墨绿色的重置光柱中，周游沉吟片刻。

    他心里虽然对整件事情有一个大概的判断，甚至说有个乐观的期待，但这个期待在真正变成现实之前，依旧只能说是自己的猜测或者说幻想。

    周游认为，在新世界，至少在如今阶段的新世界，眼下这一道能够改变自己复活位置与复活时间的墨绿色光柱，它被建立的本意，绝大概率并非是为了自己准备的。

    甚至说，即使现在自己被这道墨绿色的光柱所击中了，体内特性发生了改变，数字人的机理跟着这道墨绿色数字洪流进入了自己的体内，也并不是因为自己是“复活者周游”，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是“循环者谢治的反向穿越者”，而是因为，这道光柱的操控者认为自己是“天庭的某一个仙官”。

    这是因为，旧世界的循环者只有谢治一个，针对循环者的陷阱只会针对谢治，而新世界的复活者，或者说新世界里有复活能力的人，绝不止有周游一个，至少天庭里的每一个被分配到循环管理任务的仙官，都与这套天庭循环系统绑定，能够跟着区域重置而重新复活。

    因此，当这种能够针对复活者的光柱出现时，周游认为，自己第一时间应该稳住自己的心神，千万不要乱了阵脚，把自己的真身给暴露出来。

    干扰复活而已，很正常。

    至于如何判断以上的一切是否是自己的猜测？

    也很简单。

    在墨绿色的循环光柱中，周游不断地用匕首洞穿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在重新复活的两三秒钟之内就再次死亡。

    这样的死亡持续了数百次以后，他终于听见了来自天花板上传声器的声音。

    那是一阵非男非女的电子音：

    “不愧是天庭派遣下凡的观察员，即便在这样无法破解的死局之中，宁愿上百次的无畏牺牲，也不愿意和我方进行任何的有效对话。”

    墨绿色的复活重置光柱，在这段对话之后，突然解除了。

    在浓郁的白雾之中，周游发现眼前出现了一道白雾唯一没有覆盖的通路。

    通路的尽头，是一道向上的螺旋楼梯。

    “但这并不是我们想看到的，也不是未来想看到的。”

    电子音又一次响起。

    “我们展现了我们的诚意，我们想和你聊聊。”

    赌对了。

    周游松了一口气。

    对方不是奔着自己来的。

    而这就意味着，一切都有得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