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废物——！”

    “饭桶——！！！”

    还没浏览完报告，绫人就怒不可遏地抄起纸张狠狠砸向司令台。

    【各单位注意，由于不明原因，本舰气温下降一点五摄氏度，请关闭农业舱通路；再重复一次——】

    “给我把武备部那帮吃干饭的畜生抓起来，全部处死——！”

    红蓝双眸迸发出夺目白芒，绫人大手一挥，把报告扫落在地，似是还不解气，他站起身，对着纸上的【wille】标志连跺数脚，直将指挥室踩得地动山摇。

    【各单位注意，由于不明原因，本舰正经历里氏四级地震，请做好防冲击准备——】

    “滴答——滴答——”

    纯净水荡出脸盆，溅得柜中一片泥泞，立在柜前洗脸的剑介默默叹了口气。

    不洗，水都快洒完了，接着洗的话，自己没准还会有生命危险。

    无奈之下，剑介只得放下手中面巾，他拉上柜门，随意理了下乱糟糟的头发后，他重新屈膝跪在地毯上。

    “亏我再三叮嘱律子，让她整饬武备部，出发前千万要维护好武器装备，面对nerv，这些都是关键时能救命的东西，不光是八号机，就连明日香可能也会用到——”

    绫人眉头紧蹙，他敲着司令台，愤怒地训斥道。

    “结果你猜怎么样？”

    不等剑介回答，绫人闭上眼睛，眼前顿时浮现出白底黑字的冰冷日志。

    “出发第二天，所有阳电子武器全部核心化；当天夜里，傀儡机偷袭，明日香一个人就用断了四十四把粒子刀，还都是特战型——！”

    面对怒火中烧的绫人，剑介只得眯起眼睛，放空大脑，尽力不让眼前的神明大人探查到自己内心想法。

    “八号机，还号称什么交叠对应型机体，我看没了枪，连量产六号机都打不过——”

    绫人背着双手，他神情阴沉地在司令台前来回踱步，肩章上的金黄麦穗条饰和元帅服来回摩擦，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沙沙”声。

    “叮铃铃——！”

    突如其来的铃声打破了屋内的僵硬氛围，剑介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他踉跄着站起身，发麻的脚掌一个趔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向红木柜。

    “咚——！”

    沉闷回音飘荡在指挥室上空，周遭空气骤然转冷，剑介揪住胸口马甲，他只觉得自己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接电话。”

    顾不得撞疼的脑袋，剑介一手攀住柜门，他摘下墙上红光闪烁的电话，深吸一口气后，剑介朗声道。

    “指挥室，我是剑介。”

    “绫人哥哥在吗？我找他有事——！”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颇为清澈的少女音，只不过她语气听上去相当暴躁。

    “咕嘟——”

    剑介费劲地咽下一口口水，他把住话筒，慢慢从柜后探出小半个脑袋。

    瞥见绫人正背对自己后，剑介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压低声音劝慰道。

    “铃原，现在元帅殿下不方便说话——”

    “我必须和绫人哥哥说话——！”

    电话里的樱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电话还没打完吗？”

    前有樱，后有绫人，进退两难的剑介心一横，他放下话筒，自暴自弃地摁下了免提键。

    “喂？你倒是说话啊——！”

    正扩散感知的绫人身形一滞，他错愕地转过身，红蓝双眸微微缩小。

    “樱？！”

    “绫人哥哥，你是不是又在极权模式了？”

    面对来自樱的质问，绫人罕见地露出一抹慌乱神色，他附身捡起被踩得皱巴巴的报告，指尖溢出些微白芒，将满是褶皱的纸张清理一新。

    “你怎么不说话？喂——喂——！”

    沉默片刻后，绫人开口应道。

    “我在，樱。”

    “又是降温，又是地震的，绫人哥哥你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医护人员活了？本来病人就多，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发怒，我们真的很伤脑筋诶——”

    绫人默然，他一手搭住王座，五指在王座背部的漆黑剑柄上来回摩挲，眼中的红蓝光芒逐渐淡去。

    “——”

    再睁眼，瞳孔已经恢复了柔和的棕黄色彩。

    【请各单位注意，本舰气温已恢复正常，请开放农业舱通路——】

    “这样才对嘛，绫人哥哥~”

    听着电话里樱略带沙哑的嗓音，绫人心里颇为不是滋味。

    “吃过饭了吗，樱？”

    “吃过啦，野菜汤配黑面包。怎么样，很不错吧~”

    绫人抬起头，和剑介对视一眼后，他扬起嘴角，勉强笑道。

    “你还在长个子，伙食应该——”

    “绫人哥哥，你就不用担心我啦，我身体好得很呢，洞木姐姐都说我最近长胖了......好啦，我还有事，绫人哥哥你可不准再生气了，不然回头我肯定给梦魇姐姐告状，让她好好收拾你——！”

    红光闪烁两下后悄然熄灭，愣了几秒后，绫人才堪堪挥了下手，把听筒搁回原处。

    “其实，我只是不想明日香受伤而已......”

    绫人叹息道，他重新坐回王座，把目光投向桌上报告。

    “元帅殿下的心情，我和铃原都能理解。”

    剑介拉开上衣拉链，他摸索着掏出一个皱巴巴的蓝色水袋，转身拉开柜门后，他扒拉开瓶盖，把水袋杵进脸盆，神色平静地汲起水来。

    “咕嘟——咕嘟——”

    留有些许红色残渣的干瘪水袋慢慢鼓起，绫人敲着桌子，他望向专注汲水的剑介，一脸好奇地问道。

    “洗过脸的水，莫非还能喝？”

    “元帅殿下有所不知——”

    剑介小心地抬起脸盆，把盆底最后一点水尽数倒入袋中，他拧紧瓶盖，用力甩动水袋，确认一滴水都不会流出后，剑介才转头朝绫人淡淡笑道。

    “底舱黑市上，污染度高达百分之八十的工业用水，能换十块黑面包。即便是铃原兄妹和洞木，也只能用污染水兑雨水，才能让病人勉强活下去啊。”

    光是看着剑介憔悴的面容，绫人就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但即便如此，绫人却依旧无动于衷，他淡漠地回道。

    “现有的配给制度不会改变，lilin是十分贪婪的生物，我一旦放开额度，他们迟早会要的更多，到时候，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们这些一线人员，还请你，樱以及铃原洞木理解。”

    “是。”

    得知求助无望后，剑介默默收起水袋，不再说话。

    指挥室气氛一时陷入低谷。

    似是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冷酷，绫人摘下白手套，棕黄双眸微微闪烁。

    “嗡——”

    司令台前方的单人沙发自行浮起，在室内转过一个大弯后飘到剑介身侧。

    “哗——”

    修长手指轻轻一弹，绫人隔空将剑介轻轻送入沙发。

    “还没吃饭吧？”

    剑介刚要起身，肩膀处适时传来一股阻力，绫人摇头笑道。

    “不用回答，今天我请客，算是我的赔礼。放心，不是什么很昂贵的东西。”

    说罢，绫人瞥了眼红木柜下方，足有一米多长的大抽屉。

    “咯吱——”

    抽屉缓缓开启，露出堆得满满当当的不明袋状物，还没等剑介看清，抽屉就已经关闭，只留下一袋绫人选中的，标有【13单兵自热食品】的包装。

    “要说口感，这可比你口袋里的半截蛋白棒可要美味太多。”

    绫人做出【撕】的动作，褐色包装顶部瞬间被整齐豁开，落出两大四小共计六个形状不一的袋子。

    看到标有【速溶饮料】的扁平包装后，绫人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脑袋。

    “军用口粮里，应该没有防腐剂吧——”

    “元帅殿下，这是饮料冲剂，可以放心食用。”

    绫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轻轻挥舞手指，将柜中残余水珠融合成一个巴掌大小的水球。

    “吃到现在，也只有中国的军用口粮提供白米饭，你也有几年没吃上米饭了吧，【胡萝卜鸡丁炒饭】，还是【雪菜牛肉炒饭】？”

    “咕噜——”

    听到绫人念出的菜名，剑介不由得咽下一口口水，他有些局促地摆手道。

    “元帅殿下，不用——”

    “那就【雪菜牛肉炒饭】吧，毕竟我喜欢牛肉。”

    说罢，绫人径自将水球塞入自热袋，仅仅过了十多秒，袋子顶端的小孔就冒出袅袅热气，袋中也不时传出“噗噜噗噜”的沸腾声响。

    “剑介。”

    绫人第一次念出了眼前青年的名字，正观察自热袋的剑介身体瞬间一凛，他急忙收回目光，低头等待绫人训示。

    “洞木说樱胖了，但那根本不是胖，而是水肿。铃原没经验，你难道也看不出来吗？”

    屋内静悄悄的，回荡在耳边的只有愈发微弱的沸腾声。

    良久，剑介才开口回道。

    “她拜托我不要告诉元帅殿下。”

    “樱不懂事，你也跟着一起犯糊涂？这么不分昼夜地工作，成年人都受不了，她才十多岁，身体垮了，你让我怎么向铃原交待？”

    嘴上如此训斥，绫人还是摆动胳膊，把热完的食品袋送进剑介手里。

    “是我考虑不周，这顿饭，我现在就去送给——”

    “不急这一时。”

    绫人站起身，他拉了拉制服下摆，转头瞥向一望无垠的蓝色星空，棕黄眼眸盛满忧思。

    “你在意全舰lilin的安危，替他们说情，这无可厚非。但你不要忘了，做好事，他们不会褒扬你；一旦走错了一步，后果将不堪设想。我和明日香随时都能全身而退，你们能吗？”

    背在身后的拳头骤然握紧，绫人望着天边发亮的星星，他面色阴沉地开口道。

    “如果说这些年我学到了什么，那就是，不要向他人随意献出真心，不然——”

    握拳的手猛地松开。

    “你会死的很难看。”

    代表织女的明亮星星边，慢慢浮现出一颗稍显暗淡的亮星。

    遥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