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负靳饱读诗书,在场的曹国诸将都很识相地没有在唇齿之上和他分个高下,只是心中愤愤不平,面上洋溢着不服之色。
“僖禄辩才无双,国士无双,一如其先考。”太子寿大声盛赞道:“大丈夫问贤愚不问年齿,自从寿与之交游以来,僖禄从未令寿失望过。”
“但愿如此吧。”下面的声音十分勉强。
“让吾等敬候佳音吧。”太子寿显得踌躇满怀。
千呼万唤,僖禄终于奔马飞车而来,与他一同前来的是两个宋国人。
“臣僖禄,拜见太子。”
两个白衣宋人也纷纷行礼。
“臣华元携家臣,羊斟拜见太子。”
“诸位请起。”太子寿并没有端坐于自己的座位上,而是亲自下场去搀扶,甚至连对羊斟这样的陪臣也礼贤下士。
文臣武将齐聚一趟,太子寿直接发话:“此番伐宋,是为雪前耻而报君恩。自先祖曹叔(振铎)立国历来,宋强曹弱,形势从未更易。
眼下宋室几经内乱,方有可乘之机,千载难逢,寿不得不谨慎从事,周全谋算。
寿闻用兵之道,在乎料敌而定策。华元甚知宋国情敝,请为诸将一言。”
华元再拜,然后把宋国的舆图挂在木架上,指着商丘道:
“今岁四月夏,宋公杵臼新立。先是,公子御弑君构乱,宋公继位以后,惴惴不安,以为诸公子皆有公子御之志,欲以诛杀群公子,以效仿晋献公之故事。”
春秋初,晋国发生了曲沃代翼事件,晋国的小宗取代了晋国大宗,成为新一脉晋侯。到了晋献公时期,此君以为自己家可以灭昔日的大宗而篡位,现在自己成为了大宗,底下的小宗难道就不会效仿自己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下犯上,干掉自己,于是乎诓骗诸位晋国公子、公孙入都城,聚而剪灭之。
公子卬虽然改变了部分历史,但是公族反杵臼的借口竟然与史书上一般无二。
“君太夫人(王姬)、诸大夫咸以为不可,亲往谏之,曰:‘未可也。公室,譬如枝叶,一旦剪除,则枝干、本根无所庇荫矣。葛藟虽弱,犹能庇其枝干、本根,况君子乎?
君上去群公子之政,犹如纵斧加钺于枝叶,枝叶之不存,则枝干何以为赖?
故而臣等窃以为不可也。不如亲之以德,养之以为股肱,德泽披而君恩厚,必不以携贰心也。唯君图之。’
宋公凌虐,弗听不受,仍恃兵强,加戮于公子成等昔日有大功于国者。于是君太夫人蒙尘,公子鲍出奔,举国交兵,卿大夫之家自相戕伐,耏、成、穆、襄之族,为宋公所偷袭,猝然为之所倾覆,虽老弱妇孺,而不存于世间,真真桀纣之君。
向、鱼、鳞、华四氏力小而兵弱,乃与山戎相约盟誓,但求自保。宋公之势,形如野火,徒以兵强而先发。吾等节节抵抗,宋公于是曝其计谋之短,用兵之不知,民心之不附,兵败城陷,仅以身免。”
讲到这里,华元长相嗟叹,扼腕含恨。众曹的好奇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当初宋公向曹君请救兵,也讲了一番说辞,与华元所述截然不同。
“奈何天意偏私,袒护宋公。宋之太傅公子卬搬救兵于晋、鲁,晋中军将赵盾起两军之师,鲁叔孙氏总百乘之援,兼以公子卬收上万之民,以晋鲁为正兵,战于长丘,以公子卬为奇兵,袭取向氏根本鞌邑。
吾等五家之兵虽有勇力,以寡而敌众,败晋破鲁,杀晋一军之卒,奈何公子卬骤然袭取向氏根本,依坚而守。山戎贪鄙,以为敌弱则取,敌强则退,弃向氏于不顾,兀自退兵。向氏云:‘大丈夫纵横乱世,若不保家小,诚为天下人所笑。’于是与奸人公子卬约为赎俘,奈何公子卬言而无信,受其财贿,不还其子嗣,反袭其军旅,向氏遂荡然无存。
吾等于是纳土投曹,弃无道而投明君,其后之事宜,诸君知之矣。”
僖禄附耳语太子寿云:“华元言语间,其目数次斜瞟,左上方空无一物,他却屡屡不自觉翻看,臣以为此人在编造其事,不可尽信。”
太子寿悄然道:“宋国恩怨牵扯,于我国征伐关系不大,所用其词者,不过寻觅缘由,而告之黔首、将士尔,言师出有名,至于真假,无所患也。”
太子寿转而问长丘、鞌城之战的胜负、战损。
华元无法在兵事上再扯谎,因为军事细节上胡说八道,重则误判形势,导致兵败,老实道:“长丘之战,晋国下军全军覆灭,中军步卒溃不成军。鞌城之战,元不曾亲眼目睹,来鞌时,公子卬不知何法,速破鞌城,向氏族灭后,四家退兵,至于公子盻大营如何被须臾而破,山戎而今是否安在,吾等皆不知也。”
听到强大如晋国,都出现在宋国战场上,曹国将领们顿时议论纷纷。自从晋文公破曹以来,他们中间许多人都患上了“恐晋症”,一听说晋国的最高军事统帅都亲自下场杀人,许多人纷纷打了退堂鼓。
“晋兵无敌天下,不可敌也。昔日楚成王兵出方城,诸姬皆惶惶然,唯晋兵远来破之。以晋之强,天下独楚之大而弗能制,我国过小力寡,万万不可直视其锋芒。”
“司马大夫说的对。”
“不如早早退兵,别作他计。”
僖禄却哈哈大笑:“诸位是年齿越长,胆怯越盛,窃以为不取也。”
有老将怒斥道:“初生牛犊,安之虎牙之利?”
僖禄充耳不闻,反问华元,长丘之战,晋兵战败的细节。
华远如是作答,僖禄于是朗声道:“诸君也听到了,晋兵之败,在于赵盾突然敌前撤退,舍弃先都之兵,令之陷于万死之绝境。
早闻晋国新君年少,不能总群臣,诸卿相斗,戕害不休。先是,狐氏、先蔑、士会,为赵盾所嫉恨,或遁于赤狄,或投于秦伯,又有阳处父为狐氏所刺杀,此番又临战内斗,宁丧下军之师,也要害死下军佐先都,足见其有隙可乘。
我闻上军将箕郑父、晋大夫蒯得、梁益耳等与先都好,今先都无辜遇害,彼益深戒赵盾。
或闻伐兵为下,伐交为上。禄愿以区区三寸不烂之舌,往说利害,于晋之上军将之前,力陈情敝,令其反目于赵盾,使晋乱其内,令晋兵不得不归而斗阵国内,乃断宋之一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