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的表态,让杵臼喜形于色。公子卬趁机跳出来趁热打铁,道:“如今朝廷衮衮诸公,尸餐宿位,见君父之仇不报,见国家危难而麻木不仁,简直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与其把国家大权托付给这些无忠无义之人,不如让武大夫这样的贤才护佑国家。”
杵臼心领神会,按照剧本搭腔道:“正是!等太子江继承大统,我们一起联名举荐武大夫,为中央的肱骨之臣。”
武功的眉毛都弯成新月了,莫说是上卿大夫这等权臣,哪怕是多一个工正、少司马的之类的卿位,武氏的发展都会一飞冲天。
对手是外强中干的篡位者,队友是三个老牌的大贵族,干的是自己最信仰的义举,事成了不仅名声大震,还能福荫全族,风险小,收益大,这样的项目简直太和武功的胃口了。
他不好意思地拱拱手,道:“公子过誉了,过誉了。”
话锋一转,三人又开始谈起武氏的兵备。
“入营门之时,我观贵军军容,似乎不像意想中的雄壮啊?”公子杵臼简单地袒露了自己对武氏兵卒的第一印象。
武功的脸上微微泛红,道:“这是因为我治理领地和军队不得要领啊!”
武功坦白,武氏在楚丘城多年与山戎拉锯,负多胜少。
“我也是愁啊。我父亲把位子传给我的时候,眉间的惆怅就没释然过。他说,山戎作战极其顽强,自古渔猎为生,既不种田,也不开矿,成天纵马驱驰,战力十分彪悍。
族里的老战士一个接着一个凋零,青壮却没有经过很好的训练,唯一的军事锻炼就是参加田猎,平日里就只会耕地。山戎经常下山抄掠,我们的战士青黄不接,不仅人马被俘虏,青铜的兵器和农具也被夺走。
楚丘城倒是安然无恙,但野外已经十分不安全,宋国的商贾都绕城别走。我们武氏自己是没有生产青铜的能工巧匠和矿脉,戈矛车殳,即使损坏了,也得不到有效的补充。更不必说珍贵的马匹了,自是死一匹就少一匹。
现在,我们武氏的车左很多无法在奔驰的战车上开弓,因为训练的箭支很久处于捉襟见肘的状态了;御者的驾车技术连拐弯都不娴熟,他们每天劳作的时间,比驾车的时间都要多;车右和步队的甲士,都配不起铜甲,车右统一穿的是布甲,车后的步队大半连布甲都穿不起,扒了点兽皮聊作充数罢了。”
闻及此处,杵臼瞳孔黯淡下去,眼里的光辉消散如烟。没想到武氏困窘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两兄弟殚精竭虑,结果拉来的是一队没有战力的农民兵——他盘算着,武氏的三十乘,能有十乘的战斗力就不错了,这样的鱼腩步队遇到堂堂之阵,恐怕敌方一个冲锋就嗝屁了。
“没有铜甲,遇到车兵对冲,恐怕十不存一吧。”杵臼士气大泄。春秋战车的车兵有三人,御者负责驾车,车左用弓箭欺负无甲的敌兵,车右用长戈贯穿敌方的甲士。
新君御身为国君,他的甲兵即使是步队,也穿着锃亮的铜甲,他的车右,戈头的用料是最好的配方。当他的战车飞驰而来,武氏车左的流矢没法穿透甲胄,身着布甲的车右亦无法与新君的具甲武士匹敌。杵臼已经无法想像彼时被兵利甲坚的对手吊打的场景了。
“幸好有乐氏、荡氏和华氏的精兵。”杵臼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三大家族的实力上了,武氏在他眼里恐怕只能干干打扫战场等辅兵干的杂事了。
武功讪讪一笑,实力和志向不合,理想和现实相悖,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好高骛远了。
“未必!战争最重要的,在于人而非武器,在于士气、战术、谋略、后勤和纪律。”公子卬蓦然发声。后世有小米加步枪破十七国于白山黑水之间,汉家大刀白刃阻击日寇八年之久,前有大泽乡农民执铜殳破强秦之函谷,后有刘秀骑牛定鼎东汉霸业。
军国大事不是儿戏,公子卬既出大言,就当负责到底。他自告奋勇留在武氏军中,为他们操练士卒。
“汉初的时候,匈奴的骑兵给汉家的战车狠狠上了铁与血的一课,从此车阵退出冲阵的历史舞台,沦为庇护弓手,拱卫后队的防御器械。
骑兵无疑是冷兵器最强的兵种。但是马上骑射、龙骑兵、骠骑兵……这些兵种训练起来难度太大了,我记得先秦的士兵本就有骑兵作侦察的传统,兵马俑就多有出土。武人又惯用戈、矛作为武器,骑兵改革不妨从那个骑兵兵种开始。
况且,我宋国境内有山戎、长狄等骑马民族作祟,倘若收服他们,马源和骠骑兵的骑手就有了着落。”公子卬心中计较已定,他计划祭出骑兵这个黑科技来扭转战局。
先秦的骑兵没有马蹬,最多用作侦察,以为军队的眼睛,任何在马上开弓,刺击,劈砍等动作都很难得到稳定的运力支持。
“如此,就拜托了!”武功冲着公子卬行了个礼。
他对公子卬信任无比,只因为他写的盟誓文采斐然。这年头的君子还没有文武分家,如果一个人被认为是贤良,人们自然相信他应该是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全通的多面手。譬如商鞅既能变法,又能阵仗;姜子牙上马能指挥六军如指臂使,下马能撰写檄文,总理民事。
做戏做全套,杵臼把妻子和孩子留在武氏营中。和兄弟告别后,杵臼就向太子宋江复命去了。
武功很快召集了家族的核心骨干开会。
“这位是成公的第三子,公子卬,我现在特拜他为我们武氏的家司马。”和族人介绍了盟誓和局势后,武功把公子卬引荐给大家。
长久以来,家司马的职位一直空缺。残破的武氏拿不出什么待遇去别处招揽军事人才,大小军务都是武功一手包办。
现在有一名身份尊贵的公子愿意纡尊降贵,自告奋勇忝为家司马,武功一时感动得无以复加。
虽然武氏没能给得起多少薪水,但是公子卬很光棍得表示,只要自己和嫂子,侄子管饱就行。
“武大夫愿意应承托孤之事,匡扶社稷之举,卬又怎么会锱铢必较呢?”在公子卬看来,此行的目的在于提升太子阵营的赢面,只要能把胜利的天平,倾斜向自己这边,多少努力都是值得的。
武氏族人对公子卬的第一印象非常之好,家宰武理工,家宗人武大纷纷上前结交。
“义气就要用义气来回报!”武功让下人准备酒食,武氏虽然衰弱,但礼不能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