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
    寒风朔朔，夜间一片凄冷。
    北冥幽睁开眼，她仍在那软塌上，只是身边空空如也。
    奇怪，他去哪了？
    北冥幽贪恋着这软帐中的温暖，吹着眸子静思片刻，趴在了桌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夜绝尘用了法术的缘故，她觉得这里好暖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隐隐约约的清香，世间罕见，让她一瞬间就能想到夜绝尘，比方才沈篱风同人商榷的那间要舒适的多。
    迷蒙中，她缓缓合上了眸子，却发觉无论如何都已经睡不着了。
    帘子忽而被撩开，那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
    “你做什么去了？”
    那人被问得一愣，幽幽看着北冥幽。
    “......”
    “无事，出去散心。”
    北冥幽叹了口气。
    夜绝尘扳起她的脸，问她：“怎么？”
    北冥幽摇摇头，说道：“没什么，我的确后悔了。”
    夜绝尘俊眉微蹙。
    “我想离开。”北冥幽叹了口气。
    夜绝尘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说道：“想去哪儿？”
    北冥幽道：“京城。”
    夜绝尘默了会儿，说道：“也好。”
    北冥幽抬眸深深看了夜绝尘一眼，想要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个人对自己而言有太多的秘密，他的实力深不可测，而且绝非凡人，对于这样的人，她觉得危险。
    夜绝尘忽而向北冥幽伸出手，说道：“手伸出来。”
    北冥幽将手放在夜绝尘手上，刹那间，威力巨大的灵流席卷而来，汇通百脉，有那么一刹那，北冥幽甚至生出了她已恢复成合欢殿神明的错觉……不，即便是合欢殿神明，也够不到这个高度。
    “你做了什么？”北冥幽缓缓抬眸，看着夜绝尘。
    夜绝尘说道：“护身咒。若你唤我，我会知晓，届时你我力量可相通一段时间。”
    “你为何要帮我？”北冥幽幽幽开口，“夜绝尘。”
    这个人，迄今为止，也未曾告诉她他究竟是何身份，如此情境下，她不敢欣然接受他的助力。
    夜绝尘缓步走向软榻，靠在那儿，冷淡道：“北冥幽，你对本殿下的好奇，仅仅是因为我知道你是谁么？”
    “我也不知道。”北冥幽说道。
    “想去哪儿都可以。”夜绝尘说道，“你只需明白，在这六界之中，六界之外，本殿下是你能够信任……甚至托付的人。”
    他尾音沉缓，嗓音低醇，说话时自带一股君临天下的不迫，这句话说完，北冥幽还沉浸在他气势的威震中，难以平复，以至于一时竟未发觉他话中那些不可言说的思绪。
    夜绝尘很强大，如若在曾经，她会将他视作比肩的对象，他们，或许会成为朋友。
    可是如今，她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云服媚，武功在凡界尚不值一提，更不值得拿到六界来说，她于他，想必仅仅是蝼蚁。
    她其实心里很清楚，问不出答案。
    若一切都是夜绝尘的设计，她自是插翅难逃，甚至于被玩弄于鼓掌，即便知道他的筹谋，也早已无法改变什么。
    她不敢奢望，她怕自寻死路。
    她不敢涉足险境。
    几日后，北冥幽启动缩地千里阵法，出现在揽月楼前。
    彼时苍冥正在买菜，一路上全是来搭讪的姑娘。
    整个人艳光四射、华光璀璨。
    北冥幽阵法既成，甫一到门口，一辆马车疾驰驶来。
    苍冥买好菜，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那清瘦的身影。
    北冥幽抬眸根本来不及迈脚，马车迎面冲来——似惊雷飞闪，北冥幽被极速掠到一旁。
    整个过程快到加车的车夫甚至没看到北冥幽的身影。
    苍冥搂着北冥幽，垂眸，刚巧对上北冥幽的眉眼。
    一瞬间，恍若隔世。
    时隔那么久，终于再见了。
    月痕已现，人群熙攘，风过无痕。
    “……主上。”
    北冥幽轻咳一声，缓缓推开他，又觉得别扭，伸手碰了碰苍冥的脸蛋，说道：“进屋说吧。”
    苍冥一把握住北冥幽的手指，北冥幽蓦地对上苍冥那双如含风花雪月的双眸，一时间无言，良久，她不得不开口：“你在做什么？真是放肆，若因我体弱僭越，将来的账……合欢殿不会少记。”
    苍冥一把拥住北冥幽，道：“那便记，只要是由你所记，记多少都没有所谓。”
    北冥幽一愣，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苍冥的后背。
    冥儿毕竟是她带出来的。
    沐弦璃刚巧出门，恰巧撞见这一幕，他双眸微眯，良久，走至二人身侧，说道：“姐姐既来了，便进楼吧，莫在外头冻着了。”
    苍冥对他的做派很不屑，没搭理他，随北冥幽进了楼。
    慕容紫陌正磕着瓜子，见到来人，瓜子散了一地。
    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手在颤抖。
    好久。
    好久没见到她了。
    真的好久……
    久到她都快要觉得以前都是梦境。
    “姐……姐姐……”
    慕容紫陌一把拥住北冥幽，北冥幽也抱着她，说道：“我来迟了。”
    慕容紫陌呜呜咽咽地恸哭，一时之间一句话也不能再说出口。
    沐弦璃看着慕容紫陌，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虽说她仍是云服媚的面容，但北冥幽的魂识苏醒后，这张中人之姿的容貌上已经不难看出曾经风华无双的七帝姬的神韵了。
    原来你我曾近在咫尺，却仓促错过。
    好在，终于相见。
    这晚，梦泽夕颜和莹月月设宴为北冥幽接风洗尘。
    揽月楼二楼的屋室满是鲜花美酒，清甜芬芳。
    银烛吐青烟，金樽对绮筵。
    月华皎皎，情意绵绵。
    苍冥尽管很克制，却还是有点骄傲地为北冥幽盛她爱吃的饭菜。
    沐弦璃坐在慕容紫陌身侧，托腮看着苍冥为北冥幽夹菜，他“啧啧”一声，随即眨巴着眼睛，身体斜斜地偏向慕容紫陌。
    慕容紫陌没反应过来，被他压得差点摔倒，却撞到了北冥幽。
    苍冥瞥了眼沐弦璃，根本用不到他开口——慕容紫陌惊恐地看着沐弦璃，不知道他脸皮竟然这么厚，在姐姐面前全然不要仙界九殿下的面子了。
    “小陌儿……我也要吃……”沐弦璃巴巴地望着慕容紫陌。
    慕容紫陌回头，就看到沐弦璃那张我见犹怜的面容，心尖一麻，红着脸说道：“……自己夹。”
    这一晚，膳食鲜美，清酒甘醇，揽月楼似是被月华镀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一切都是那般柔和，那般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