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琼玉
作者:陆舒怀   花雾缈最新章节     
    也许是哭得太久,云服媚稍微清醒了一点,她心中有许多疑惑,却都是无从开口,难以开口。她深吸了口气,觉得哭了一场后心境欲发的平静。这种感觉很新鲜,她觉得不能是坏事。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南宫瑾言,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人,那漂亮的、深情的人,令她觉得陌生。云服媚也没料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反应,太不争气了,可她偏生没办法控制。她本以为相处这么久,她应该稍稍了解南宫瑾言一点的,可看到他安之若素地坐在身旁时,她又忽而觉得恐慌了。

    南宫瑾言掀开帘子,见水阡墨、林元和墨如玉已经上了轿,便放下帘子。果然,马车开始缓缓前行。

    云服媚抬头看南宫瑾言,那张无论从何种程度上都毫无破绽,出挑得无与伦比的容颜以及那玉树临风的身形都像一副画儿似的。纵使万语千言集聚在心头,在看到他时,也会愣怔一下,被这美貌弄得措不及防。

    南宫瑾言面无表情,既不温柔得过分,却也没有阴沉得可怖,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却最是令人心惊胆颤。

    南宫瑾言脱下外衣,他的身材从外面看是颀长的、劲瘦的、挺拔的,所以穿什么都是风度翩翩,气质华贵,卓尔不群,而得以清晰地感知到那身材的轮廓时,便如隔雾观花般,依稀能够看出那宽阔的肩膀,那紧致的肌肉,那劲瘦的腰肢……往下看去,长腿修长,袍摆懒洋洋地搭在腿上,露出纯白的裤靴,竟有几分风流轻佻的意味。

    南宫瑾言的眸光如同滟滟水波,不动声色时静美得如同藏着旖旎的水光天色,可一旦晕染出笑意,那动情的模样如皎皎明月般清亮却又不失柔美,璀璨得令人呼吸一滞,引人深陷。这样一双眸子淡淡地扫了眼此时看着有点呆的云服媚。他兀自换好衣服。

    轿中的匣子中放了几身衣服,南宫瑾言随便拿了一件,仍是件白衣,但那料子要丝滑许多,绣着妖冶的兰,将淡然与艳丽恰到好处地糅杂在一起。正如他人一般,可以淡然得凛凛不可侵,也能够华美艳丽得摄人心魄。

    也难怪那让人觉得有所距离,且不论那深沉的城府,光是这幅冠绝众生的姿容,普天之下,恐怕再难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了。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讲的就是这样吧。

    云服媚匆匆看了一眼,便难以移开目光,竟情难自禁地品了起来。

    她不禁去想,方晴雨是个怎样的人?什么样的人能配上这样的琼玉?谁又有资格去亵渎?

    南宫瑾言不是扭捏的人,见坐在对面眼睛红肿的云服媚此时情绪平静了下来,心里也轻松了一些。他心中轻叹了口气,认真地看了看云服媚,问道:“吃饱了吗?”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她一定没吃好。

    云服媚摇摇头。

    “停车。”南宫瑾言道。

    马夫停下了马车,南宫瑾言说道:“等一下。”

    说完便下了车,再回来时,提了个看着挺高的食盒。他将食盒放在二人之中的檀木桌上,稳当地将食盒打开,从第一层拿出尚有余温的琉璃碗,盖着琉璃质的盖子。里面盛着雪白的粥,红色的枸杞浮在粥面,同一层还配了两个瓷白的小碗,跟瓷白的勺子筷子摆放在和琉璃碗挨着的琉璃匣子中。第二层放的是两道素菜,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第三层放着水果糕点。

    看得出来,是以清淡为主的。云服媚现在确实是吃不下什么过分荤腻的东西了。

    “这些是?”云服媚问道。

    “林元从万福来额外买的。”南宫瑾言道。

    云服媚羞愧难当,不知道该说什么,默了会儿,看着南宫瑾言将餐具盒子打开,实在没法看着他给自己一一摆出来,便伸手自己去取,慢腾腾地取出来,生怕碰坏什么似的。

    南宫瑾言对待她从来没有过厌烦或者不耐。两副碗筷,他自然也是要吃的,途中要休息,至少要走两天,道路颠簸,又危机四伏,他吃那么点儿也不顶用。

    独自和南宫瑾言吃饭时,比和一群人坐在一个屋子中吃一桌饭的感觉截然不同。她不再紧张,不再浑身不自在,此时此刻反倒有种细水长流的安适。兴许真的是习惯了吧。

    她何德何能啊。

    这段路走的还算稳当,天空明亮,万里无云,轿子中也敞亮,这顿饭吃得不快,饭食也可口养胃。云服媚觉得好久没有这样吃过饭了,以前她从未觉得吃饭能如此惬意,如此享受,尤其适合别人。

    可这人注定和她有缘无分。

    想到这儿,云服媚心头一酸,便落寞地垂下眸子。二人吃完后,剩了些甜点和水果,云服媚本来想要收拾,却见南宫瑾言已经先一步整理起来,她怎么可以这样呢?

    云服媚道:“我,来收拾吧。”

    南宫瑾言抬眸看她,云服媚才发觉他眼中的疲倦。想到一觉醒来见到的就是他,而昏睡前发生了什么自己全然没有印象,云服媚就感觉欲发对不起南宫瑾言。矜贵的大公子怎么能做这些事情呢?

    南宫瑾言不推脱,跟她一起收拾。

    碗筷被收拾的干干净净,食盒放在一边儿,南宫瑾言放下食盒是恰巧看到旁边的窄小的木箱。

    他顿了顿,轻轻抬手掀开了。里面装的大抵是已经审查批注过的账目,几本闲书,还有他随身装着的笔墨纸砚。木箱里有阻隔,这些东西安放得规规整整。

    南宫瑾言想挑本感觉还不错的书给云服媚解解闷,在几本书里,他看到了几封书信。南宫瑾言拿出两本书轻轻放到云服媚面前,缓声道:“现在是晌午,仍要走一段路,这两本书姑且算是有趣,值得一看。”

    “谢谢公子。”云服媚接过书,静下心慢慢浸没在笔墨中。

    南宫瑾言的注意力放在了那几封心上,有的已经看过,还有几封没开封的,大抵是家书。如果没记错,是近来收到的,有时夜涟殊会帮他递。将家书的信封打开,丢在木匣里,信笺取出,一封一封地看。除却几封来自南宫思齐的慰问信,还有南宫长明的来信。

    南宫瑾言静默着看完来信,心情复杂。父亲说云家尚未扫除干净,云服媚已然没有可用之处找个机会处理掉,不要引火上身。

    若是让父亲知道他自一开始的一再拖延就已经是在心中默认不会利用云服媚也不知父亲会作何感想。

    南宫瑾言将这信笺整整齐齐地排好,然后撕了好几下,撕的慢条斯理、从容不迫。

    听到声响,云服媚不禁抬眸,却也没说什么,南宫瑾言眉眼温柔,含着淡淡的笑意看了看她,道:“一些寒暄罢了。”

    说罢,掀开轿帘,一把撒出。撕成碎片的纸随风飘散,如秋叶凋落,如残花垂落……云服媚看着南宫瑾言的发丝被暖风吹拂,他望向窗外,恬静淡然,好看的眉眼笼上了一片光泽,美好得不可方物。

    “我近来时时心有不安。”南宫瑾言的眸光从轿外的景色回到轿中人身上,“我从来不是没有计划,无的放矢的人,可措不及防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南宫瑾言虽然是淡笑着说的,云服媚却可以感受到他的惆怅。他极少诉说自己的苦恼,就好像南宫大公子从来都是泰然自若、无坚不摧的。

    “事情太多了吗?”云服媚想到她让自己跟着水阡墨,隐隐有些担忧,“可不可以不去……”

    南宫瑾言摇摇头,他伸手向后捋了捋云服媚鬓间的碎发,轻声道:“人生在世不称意者十之八九,活着,本就要去应对无数的条条框框,逆反也好,逃避也罢,又怎么能全然摆脱这些桎梏,做到真正的随性而为?倘若要立于人上,便要去撞破脑袋去争、去抢,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被吞吃得渣都不剩。唯有率先去接受、顺从、适应,才有资格、有机会去抉择、掌控、颠覆。”

    云服媚注视着南宫瑾言翻涌着风雨的眸子,静默良久,道:“于公子而言,我是个拖累吧。”她不舍地轻轻握住南宫瑾言要抽离的手,“什么也做不好了,什么也没有。”无能又懦弱……

    南宫瑾言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要妄自菲薄。”南宫瑾言眸光沉了沉,又倏地抬起,深深地注视着云服媚,“你不能不要你自己呀。”

    你不能也跟着那些人唾弃你自己呀……

    云服媚握着南宫瑾言修长的手指,心中发着颤,竟有些难以喘息。

    “我只是害怕……你不见了。”南宫瑾言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他看着云服媚从云端摔到泥沼,他不想再看她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可我也害怕你不见了。云服媚心中塞满酸楚,可这又能如何,她知道纵然南宫公子不说,自己也仍是个拖累,自己帮不了他分毫。他们相差太悬殊了,而且马上就要分道扬镳,只怕经此一别,再无相见。

    云服媚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谢谢你。”

    南宫瑾言又何尝没有察觉出离别的滋味,他心中酸涩,但也只能松开与之相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