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前祭司若有所思地转过身，而凌小曦的手还在微微地颤抖。

    像神话一样的魔法，像神话一样的恶魔，而自己就像神话里送给魔鬼的祭品……她茫然地看着地冥祭司、天灵祭司、蓝达枭和父母向她们快步走来。

    “座前祭司，奎连黑祭司答应我们的条件了吗？”蓝达枭走在最前头，还没有站稳就急切地问道。

    “答应了——”座前祭司点了点头，“比我预想的还要顺利。”但她紧锁的眉头仍然没有舒展开。

    这时，地冥祭司也走到她们跟前了，他察觉到座前祭司的表情有异，沉着声音问：“座前祭司，是刚才的谈判出什么问题了吗？”

    座前祭司眯缝了一下眼睛，望向了刚才奎连黑祭司脸孔出现的地方，“虽然我和奎连黑祭司才是头一次见面，但看来那些的古老传言并不假——”

    “座前祭司，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天灵祭司也有点紧张了。

    “嗯……”座前祭司显得忧心忡忡，“刚才我们都用了浮影通音术，按理我应该可以从奎连黑祭司的显像中感受到他的法力场，但他居然把自己的法力场完全隐藏起来，他的力量可以达到这个境界，真是不可思议……”

    她说着又望向凌小曦，显得更加担忧了，“而且更加令人奇怪的是，奎连黑祭司和小曦从来没有见过面，但他一看到小曦就很爽快地答应了，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要找的引路者。这个人真是越来越难猜透了——”

    “座前祭司，那我们还要把小曦送过去吗？”地冥祭司神情严肃地问。

    “又有新的灵魂的气息了！”天灵祭司突然喊道，权杖上的一颗晶石发出了幽幽的白光，“是一个年轻力壮的灵魂——”她咬紧牙补充道。

    天灵祭司的话让凌小曦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恐惧、愤怒、悲痛同时涌上来。她瞥了一眼天灵祭司权杖上的白光，又望向远处的彭耳南部落，仿佛看到了一个喜怒无常的恶魔正盘踞在上面，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无辜的灵魂。

    “可恶！”蓝达枭压着声音恶狠狠地说，“这个怪物不是说过如果我们不交出引路者，后天凌晨才对人质下手的吗？”

    “戈晏，那是黑骁布说的——”座前祭司沉痛地说，“奎连黑祭司好像在提醒我们不要反悔……”

    “不可以再让无辜的人白白牺牲了——”凌小曦紧紧地握着权杖，此时的愤怒已经完全战胜恐惧了，“座前祭司，我们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小曦请座前祭司现在就建立舁洞！”

    “小曦！雪樱！”站在身后的蓝骁布突然紧张地喊道，把双手搭在了凌小曦和白尤祭司的肩膀上。凌小曦扭过头，看到父亲这时已经不再掩饰脸上的忧伤了。

    凌小曦转过身，握住了父亲的手，“爸爸，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我迟早都要过去的话，我怎么可以再让族人无辜地牺牲呢？爸爸，您不是说过我们很快就可以回来吗？”

    蓝骁布看着女儿，又端详着妻子，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点了点头，“是……是的……你们很快就会回来了，爸爸明天会在门阵那里等你们的……”

    凌小曦笑了笑，又望向座前祭司，座前祭司神色凝重地对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

    她长至脚跟的银白色长发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干瘦的身体现在却如大理石雕像般异常坚挺。很快，从她的嘴里传出喃喃的咒语声，随着她高举的权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道发着绿光的曲线悬在了她前方。

    随后她放下权杖，一个发着翡翠色光芒的小漩涡在权杖顶部出现了。漩涡慢慢扩大，也越来越耀眼了，就在漩涡已经遮盖到座前祭司头上的时候，它缓缓从权杖上升了起来。

    突然，它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吸引，向着那发着绿光的曲线迅速飞去。就在它们碰撞的瞬间漩涡消失了，从曲线上开始淌下浅绿色的微光，过了片刻，一个发着幽幽绿光的门洞出现了。

    咒语声停止了，座前祭司也转过身来。

    “小曦，雪樱，舁洞已经准备好了，你们随时可以出发了。”座前祭司沉重地说。

    凌小曦和白尤祭司点了点头，转身望向蓝骁布，蓝骁布张开双手，把妻女一把搂入怀里。

    凌小曦的耳边是父亲粗重的呼吸声，父亲的声音很低，却因为悲痛而有点变调：“小曦，雪樱，一定要平安回来，知道吗？”

    父亲的悲伤让凌小曦的泪水也忍不住流下来了，她们三个人彼此拥抱了好一会儿，蓝骁布才慢慢地把她们放开，他擦掉凌小曦脸上的泪水，轻声说：“小曦，去了敌营以后，一定要听妈妈的话，爸爸明天早上在门阵那里等你们，知道吗？”

    “知道了，爸爸。”凌小曦哽咽着说。

    蓝骁布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又望向了妻子，“雪樱，女儿固然要照顾，但你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他说着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我会一直等你的……”

    白尤祭司满目深情地注视着丈夫，用手抚了一下他的脸，“凌飞，在女儿面前不要乱说话了，放心吧，我们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到时你又可以尝到女儿的手艺了，对吧，小曦？”

    “嗯，”凌小曦擦干脸上的泪水，挤出一个笑容，“爸爸，你还要帮我说服妈妈让我在家里多住几天呢！”

    “好，好！”蓝骁布也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爸爸答应你，你回去以后再为你准备一间大房间，好吗？”

    凌小曦笑着点了点头，这时白尤祭司拉起了女儿的手，“小曦，我们不要耽误太久了，该是时候过去了……”白尤祭司又不舍地望了丈夫一眼，然后和女儿向着座前祭司走去。

    “座前祭司，我们可以出发了。”白尤祭司平静地说道。

    “好……”座前祭司沉重地点了点头，“雪樱，奎连黑祭司深不可测，这次你和小曦过去，一定要隐藏好自己的力量，在明天日出之前，不能动用法力。万一遇到危险，小曦手上的权杖会帮上忙的。”

    “是的，雪樱明白。”

    座前祭司又望向凌小曦，“小曦，等会儿你们进去舁洞以后，你就是羲灵库司，你母亲就是白尤了，知道吗？”

    “小曦知道了。”

    “嗯……”座前祭司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好吧，你们现在就出发吧！”

    凌小曦和白尤祭司向座前祭司行了个礼，转身向舁洞口走去。

    天上盘旋的虬鹰不时地发出响亮有力的鸣叫，凌小曦的心中没有恐惧，没有彷徨，然而迈出的每一步却那么沉重。她分不清这是因为手上那支沉甸甸的权重，还是自己背负着的族人的命运，还是——尽管她心里不想承认，一个人的到来。

    父亲的悲痛，座前祭司的沉重，还有地冥祭司犹豫的表情让她心中明白，即使是座前祭司自己，对她们能否平安回来也没有十足的信心。临别之际却依然相隔千里，这种牵挂让她的心又一阵阵地疼痛起来。

    来到舁洞门口，白尤祭司放开了拉着女儿的手，她们一起向后面望去。

    蓝骁布一直凝视着她们，紧紧地咬着双颌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凌小曦向父亲挥了挥手，但他紧握着拳头的手还是没有松开，只是很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又是一声高亢洪亮的长鸣从空中穿透而来，凌小曦握紧权杖深呼吸了一口，然后鼓起勇气对母亲说：“妈妈，我们走吧！”

    “嗯，走吧，女儿！”白尤祭司坚毅地说，和女儿一齐迈进了发着幽幽绿光的门洞。

    周围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她们站在一个黑色的空间，没有墙壁，没有地板，前方只有一个悬挂着的流动的银帘。

    凌小曦转回身去，发现后面的门洞并没有消失，透过浅绿色的洞口，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父亲和三位大祭司的轮廓，树林的影子也朦胧可见。

    “羲灵库司，这里是通向舁洞共同空间的通道，穿过前面的意念门，我们就会处在座前祭司和奎连黑祭司的共同力量和监视下了。”白尤祭司低声说道，目光和她一样，并没有从后面的洞口上离开。等了片刻，白尤祭司似乎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对女儿说：“羲灵库司，我们还是过去吧。”

    “嗯。”凌小曦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却在门洞里突然看到了一只虬鹰张开翅膀的巨大影子。

    她的心猛地一跳，好像意识到什么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黑色的影子，在急促的心跳中，虬鹰迅速降落在门洞前方的空地上，还没有收起翅膀，一个熟悉而高大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门洞前了！

    “成越！”凌小曦喊道，悲喜交集的泪水马上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她正要走出门洞，白尤祭司却一把将她拉住了。

    “小曦，你现在出去我们都要陨灭在这个空间里的！”

    凌小曦马上收住了脚步，回头看了母亲一眼，白尤祭司很不忍心地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还是不能和他见面……她哀伤地望向成越，刚才如空气般飘摇的门洞现在却变成了铜墙铁壁一般，她看着成越把手贴在门洞上，声嘶力竭却又无声地呼唤着她。

    他不可以进来，我也不可以出去，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在撕心的伤痛中泪水不断地从她双眼涌出，她慢慢地伸出双手，然后颤抖着把自己的手隔着空气放在他的掌心里。

    “成越——”凌小曦低声地呼唤着他，但他却无法听见，甚至也无法看到她的身影。

    凌小曦悲伤地看着他撑着门洞慢慢地低下头，张开的手掌握成了一个拳头，全身都在不停地抖动。

    凌小曦感受着他的痛苦，心也在一点一点地撕裂。

    “成越，回去吧……”她把手慢慢收回来，然后紧紧地压着自己的胸口，却还是无法减轻心中阵阵的抽痛。

    在被泪水模糊的视野中，她看着他紧握拳头的双手一点点地往下滑去，就在他跪倒在地上的那刻，他突然用拳头猛击地面。

    随着从外面传来“轰”的一声不大的闷响，无数黑色的块状物体如暴风骤雨般猛烈地砸向门洞。穿过他的身影和门洞上黑色的缝隙，凌小曦看到了后面同样是黑压压的一片。

    “不要！”凌小曦恐惧地大喊，成越和游嗤对战时地动山摇的情形重新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她不顾一切地扑向门洞，白尤祭司却拼命把她抱住了。

    “羲灵库司，不要！”凌小曦想挣脱出来，但白尤祭司依然死命抱着她的腰，“羲灵库司，冷静点！你不能出去！你不想他亲眼看到你陨灭，对不对！”

    陨灭……仅剩的一点理智战胜了她。她不再挣扎了，紧紧地咬着下唇，身体一软，无力地坐在了地上，权杖也随之倒了下来。

    白尤祭司马上蹲下来抱着她，用双手捧起她的脸，眼里也湿润了。她用手轻轻地擦了一下女儿的下唇，心痛地低声说道：“羲灵库司，放开你的牙齿，听到吗？你的唇已经流血了，你不可以再咬了……”

    这时，石块的撞击终于停下来了，成越依然跪在门洞前，在模糊的泪花中她看到了座前祭司站在他身后的身影。

    “成越，对不起——对不起——”她喃喃自语地说，悲痛地低下了头。

    白尤祭司紧紧地搂着女儿，好一会儿才温柔地说：“羲灵库司，有座前祭司在他不会再干傻事的，成越他一定会明白你的，知道吗？”

    凌小曦悲伤地望向门洞，看到座前祭司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但他的身体依然在不停地抖动着，抖动着……

    “成越，你听到我说的话吗……”她哽咽着说，“你回去吧……我不准你再动用元气了，你听到没有……”

    “羲灵库司……”白尤祭司捧着她脸，让她注视着自己的眼睛，“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坚强一些，前面的路还在等着我们呢，相信座前祭司，好吗？”

    凌小曦痛苦地凝望着母亲，在母亲刚毅的目光中慢慢恢复了理智，“没错，我还有很重要的任务……他……他一定会听座前祭司的话的，他不会再伤害自己的……”她低声地说服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来，我扶你起来吧……”白尤祭司轻声说，握住了女儿的手臂。

    凌小曦点了点头，扶着母亲慢慢站了起来，目光却依然舍不得从成越身上离开。

    “羲灵库司，我们要过去那边的意念门了，如果我们再不过去的话奎连黑祭司会起疑心的……”白尤祭司很小心地说，捡起地上的权杖递给了女儿。

    “我知道了……”凌小曦接过权杖悲伤地说，又望向还跪在地上的成越，然后闭上眼睛一狠心转过身，“好了——我们过去吧……”

    在万般无奈又不舍的悲痛之中，凌小曦咬着牙迈进了前面那个将会把他们分隔两个世界的流动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