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壑陵眯眼一笑：“那你说，你是北澧哪的人，具体到县镇村，本王看看你的身份文牒。”
    “你打什么岔，别想套我的话。”她甩过去一记白眼，“说正事。”
    李壑陵直了直身子，沉吟道：“正事有啊，正事就是，你说了这么多，跟蒋家也没关系啊？你怎么会认识蒋玉城的妹妹呢？而且似乎还有过节。”
    说着，他缓缓靠过去，眯着眼睛盯着她：“说吧，你故意不提这段经历，想隐瞒什么？”
    军中审问犯人，就算盘问出来，也要再复审一遍。复审最常用的一套，就是打乱对方之前的叙述顺序，看他说话前后能不能圆上，只要有一处圆不上，表示之前招供的话肯定有问题。
    而沈雪环交代的话，跟已知信息已经对不上了，倒推来说，她肯定有所隐瞒。
    “……”
    沈雪环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暗暗后悔为什么昨天要上顺天号，碰到这么个麻烦精。
    隐瞒什么？当然是瑞王啊！
    他干的那破事，要是被这个二哥知道，不得把他活剥生腌了？
    更重要的是，李昭棠对她的态度不是暧昧这么简单，是完完全全想占有，这要让他俩碰上，场面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的。
    既然都觉得不见最合适，那肯定是瞒着最好。她非但不能提李昭棠，还得找个机会让他知道，他亲爱的二哥已经来了。
    “想好怎么编了吗？”
    见她不语，李壑陵冷笑一声，从容的看着她在抠茶杯边缘，左手抠完换右手。
    “我不是编……”沈雪环咽了口口水，“这个事，就，我是很无辜的。”
    “你在姚江打听打听，谁不知道那蒋家二小姐蒋玉澜啊，臭名昭着，人人皆知。小小年纪心肠歹毒的很，害了不少良家民女。她嫉妒我比她好看，处处找我麻烦，烦死人了。”
    李壑陵皱眉：“骗谁呢，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为什么刚才不说？”
    “啪——”沈雪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鼻子都皱了起来。
    “你把我当什么，当你的犯人吗？一句一审啊，我做错什么了？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突然发火，李壑陵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肯定是审人审习惯了，说话不自觉加重，这才惹了她不快。
    他立刻放缓语气，道：“本王不是在审你，这是关心你。你孤身流落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没人撑腰，万一受了委屈，或者闯了祸，本王若早知道，还能早点帮你善后，有何不对？”
    “当然不对。”沈雪环戳着桌面，“我怎么就需要人撑腰了，我很弱吗？我怎么就闯祸了，我有那么蠢吗？我沈，啊不，我那什么在你心里就这么没脑子吗？”
    她一连串的质问，问的李壑陵百口莫辩，瞬间有种在早朝上面对那群酸腐文官的感觉，除了头疼还是头疼。
    怎么古人什么都说，就是没人说女人这么难对付呢？
    “本王没这么说，是因为你这人遇事向来喜欢先动手，本王是担心万一你踢到铁板，没人帮衬可怎么办。”
    沈雪环更气了，无奈的指着自己鼻子，道：“我有那么没眼力吗？我十九了啊，别的女人这岁数都当娘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吗？”
    他呼了一口气，隐隐有些胸闷：“本王都说了，那是出于关心，关心则乱。本王所做都是好意，为了你好，明白吗？”
    “关心则乱，那你乱你自己啊，乱我干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做错什么了，就要被你当犯人审问啊。”
    “没有把你当犯人，本王承认语气确实重了些，但那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在姚江受委屈吗？”
    沈雪环脸皱的更紧了：“我有那么弱吗？你摸着良心说，我有那么弱吗？我能让自己吃亏吗？”
    李壑陵深深吐出一口气，捏着两边太阳穴，忍不住说了她一直说的那句话。
    “这官话有时候怎么就起不到沟通的作用呢？”
    沈雪环愣了：“你讽刺我？”
    “岘王殿下，你用我说的话讽刺我，你太过分了吧？”
    “……”
    李壑陵闭嘴了，终于连话也不想说了。
    乌金听了这么久，到底看不下去了，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他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但张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说。
    “额，白姑娘，王爷，这个问题你们可以随后再聊，不然咱们先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指指蒋玉城：“既然知道了蒋大小姐的身份，要属下把她送回去吗？”
    “送回去干嘛？”沈雪环插话道，语气半阴半阳奇怪的很。
    “我看在船上时，王爷护她护的挺仔细的，说不定人蒋大小姐已经入了王爷的眼，以后就是王府的人呢？你这时候把她送回去，咱王爷得多伤心啊。”
    “薛欢！”李壑陵忍无可忍，“蹭”一下站了起来。
    “我姓白。”
    沈雪环毫无惧色看向他，也站了起来，叠手行了个宫礼。
    “话说的也够多了，跟王爷再次相见是缘，那自然要好聚好散才体面。姚江山好水好，特产也多，王爷您忙过政务不妨逗留几日看看风景，看够了就回京吧，小女子就此告辞。”
    说完她甩手就离开了。
    乌金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又吵上了，这回是因为他说错话了吧？那他肯定得把人哄回来。
    他连忙起身去追，岂料身背后，主子突然说话了。
    “乌金，站住。”
    李壑陵松开捏紧的茶杯，精致的眉眼染着一层怒色。
    “让她走，随她去。不可理喻。”
    说完，他拔腿朝客栈走去，走的头也不回，乌金左右看看，长叹一声，只好追着主子走了。
    听到他们走远，沈雪环停下脚步，抚着胸口浅浅松了口气。
    李壑陵太谨慎了，他是天生的军事家，对危险的感知比别人敏感无数级。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别说骗他，她就算说的全是真话，都要被他反复验证。
    也怪她大意了，自认跟他的关系不浅，率先失了警惕。今天用这招胡搅蛮缠脱身，但依李壑陵的性子，下次肯定不管用了，看来以后还是要躲着他走比较好。
    思及此，她掐指算了算，离三个月差不多还有一个月，她不如就在姚江歇脚，跟踪李壑陵的调查，一旦发现他接近了汝阳王的势力，她再动作也不迟。
    毕竟他是冲大驸马来的，汝阳王的事是意外，出于给琮帝面子的原因，他也大概率不会深挖。
    “算了，还是赶紧想办法，把李壑陵的行踪传给李昭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