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博士给格林博士夹了块生鱼片，还帮他沾上芥末，然后继续开口。

    “有个问题曾经一直困扰着我。”

    “医学的进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方舟实验室这些年解决了许多医学难题，把人类自然死亡的平均寿命提升到120岁。”

    “这算是为人类做出了贡献，还是将人类推向了深渊？”

    “众所周知，当前地球生态恶化的根本原因，就是人口过剩，而我们自以为的贡献，却是助涨了这一情况。”

    “也许应该说，医学的进步对人类是好事，但对地球却是坏事？”

    “不对，即使对人类来说，从长远上来考虑，也不见得是好事。”

    “生老病死是自然常态，医学的进步违背了这一常态。”

    “人口过度膨胀，侵占了其他物种的生存空间，导致物种大量灭绝。”

    “生物的多样性减弱，地球的代谢功能就陷入混乱，生态走向死亡，人类也会跟着遭殃。”

    “所以我非常认可战国组织的思想。”

    “只有战争才能解决当前世界的生态恶化问题，只有让人类社会回归原始状态，才能让地球重新恢复健康。”

    格林博士塞下一口生鱼片，似乎芥末沾的太多，呛得眼泪汪汪。

    他眼泪汪汪的看向雷德博士，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一直等到现在才行动？”

    “你在实验室这么多年，应该很早以前就准备好了吧？”

    “但你一直在等，你在等‘长生不老药’的研究结果。”

    “既然你认同战国组织的思想，为什么还要盯着‘长生不老药’？”

    “这不是违背了你们让人类社会回归原始状态的初衷吗？”

    “按照你的说法，生老病死是自然常态，那‘长生不老’这种事情，不就是对大自然的另一种亵渎吗？”

    雷德博士反驳：“这不能一概而论，我们要保留整体的原始生态，也要让一小部分合适的人选有持续进步的空间。”

    格林博士反问：“你如何保证这一小部分人，不会成为新的生态问题？甚至是沦为权利的工具、社会的毒瘤？”

    雷德博士理所当然道：“我保证不了，但那样的世界，至少比现在这个世界更好。”

    格林博士摇头：“我的观点与你不同。”

    “我认为医学的进步，无论对人类还是对大自然来说都是好的，不好的只是人类本身。”

    “人类当前的社会结构、思想、眼界、意识形态，还不足以驾驭这样的科学力量，所以才会有现在这样人口过剩的后遗症。”

    “全球联盟的建立，就是一个很好的进步，是人类社会形态和思想的重要进步。”

    “科学技术发展到今天，我们的眼光不应该局限在地球，而是要放眼整个宇宙。”

    “工业化生产和劳动分工，让人类有了创造奇迹的力量，但目前为止，这种力量却连人类自己的生存环境都保障不了，更遑论那拥有亿万星辰的浩瀚宇宙。”

    “只有把全部的地球人拧成一团，把所有的思想和意识形态统合为一，集合所有人的力量和智慧，历经世代传承积累，才有机会去探索那浩瀚的星辰大海。”

    “如果真像‘战国’组织宣扬的那样，让人类社会回归战国时代，那我们就永远只能局限在这小小的地球村里，在持续的内耗中苟延残喘，最终走向灭亡。”

    雷德博士微微有些动容，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

    他本来是要说服格林博士加入组织的，难道说客反而要被说服？

    不过他神态坚定，显然执念深种，不会因为简单的几句话就改变心意。

    “我相信以你的智慧，不可能看不破这些问题，只是你的心智一直被仇恨蒙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局限性。”

    格林博士叹息一声，继续道：“人就是这样，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一直受情绪支配。”

    “想做什么，就会找到各种理由去支持；不想做什么，也会找到各种理由去反对。”

    “自以为的理性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另一种任性。”

    “很多时候，事情本身的对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自己的内心。”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大的仇恨也该放下了吧。”

    “雷德，听我一句劝，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是基地的负责人，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说了算，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你。”

    雷德博士坚决道：“不可能！我在这基地里蛰伏了几十年，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今天！你几句话就想让我放弃，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格林博士情绪上涌：“你心里除了仇恨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你在科研上的天赋比我强，你对实验室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为何思想却这么偏激？”

    雷德博士瞪眼道：“我就是偏激！我连亲生父母都没见过，我怎么能不偏激？别的小孩有父母依靠，我只有一张老旧照片，我为什么不能偏激？”

    “我的整个童年，我的整个人生，就这么被毁了！格林，你告诉我，我凭什么不能偏激？我凭什么不能报仇？我一定要毁掉这里！你不要拦我！”

    格林博士深吸口气，稳定了下情绪，又主动给雷德博士夹了几块生鱼片。

    两人沉默着吃了一会儿，各自恢复冷静。

    格林博士再次开口：“其实还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

    雷德博士抬眼看他，等待他的下文。

    格林博士语气沉稳，却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长生不老药的研发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雷德博士瞪眼：“什么？！”

    格林博士肯定地点点头，继续道：“我一直没告诉你，也没告诉其他任何人，目前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技术。”

    “但是我觉得，目前的人类还没有准备好迎接这份奇迹。”

    “等到人口问题解决，生态环境修复，我才会把这项技术放出来，支撑人类探索星辰大海。”

    “雷德，以前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但以后的事我们还可以一起努力。”

    “所以，听我一句劝，都过去了那么久的事，就放下吧，我们一起为人类开启长生的大门。”

    雷德博士张大嘴巴，久久不能言语。

    虽然格林博士说的是“接近尾声”，并不是“已经完成”，但雷德博士知道他的性格。

    如果不是有万全的把握，格林博士绝不会这么说。

    所以，奇迹真的已经出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