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这样的宣郁，江折雪一时说不出话。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看着他，宣郁莫名从她眼中看出了一点别扭的恼火。
    不是因为被拒绝的气恼，更像是看到刚收养的小猫怯懦地不敢吃猫粮，想直接拿勺子全给它怼嘴里，又担心把它呛着。
    她就这么别扭地瞪着他，好半会儿才开口：“我们现在在北川家的宅邸外。”
    “没事，”宣郁说，“他们还没本事打断我们。”
    江折雪凉飕飕地盯着他：“郑晚月小姐还关在里面，他们的目标可不止是绑架我和郑晚月，还有别的打算。”
    看着江折雪的表情，宣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说：“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需要你回去，”江折雪说，“让我继续待在这里。”
    宣郁：“？”
    江折雪小姐似乎有自己的计划，但是看起来相当危险。
    宣郁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为什么呢？”
    江折雪双手抱臂看着他，挑了挑眉：“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喜欢我？”
    “是。”
    “哪怕我要做坏事。”
    “是。”
    “你不怕我杀人放火为非作歹吗？”
    “你有你的理由。”
    江折雪轻轻啧了一声。
    瞧瞧，纵容到没有底线就是这样的。
    但既然宣郁说了她可以随便利用他，榨干他的价值，那她也不会手软。
    江折雪就着这个双手抱臂的姿势，慢慢靠近宣郁。
    “我需要宣家的一个秘密，足够和北川泽野交换。”
    宣郁没问她为什么，只是说：“需要什么级别的秘密？要宣贺的……还是我的？”
    江折雪想了想，说：“大概和真正的郑家大小姐那样的。”
    宣郁动作一顿，凑到面前的女孩不自觉歪了歪脑袋，一缕头发就从肩膀滑落。
    他很快便回了神：“郑晚月告诉你的吗？”
    “差不多吧。”
    江折雪打了个哈哈，随后又皱着眉看他：“快说呀。”
    宣郁微微一笑，趁着江折雪自己凑上来，俯下身凑近在她的耳边耳语几句。
    他说出的话带着鼻息轻轻喷在江折雪的耳垂，酥酥痒痒的。
    江折雪神情镇静，但还是在宣郁直起身后不自觉后退一步，不动声色拉开安全距离。
    她甚至没察觉到自己耳垂微红，语气冷静道：“你说的是真的？”
    宣郁点头，说：“是。”
    江折雪微微扭过头：“换一个吧，换宣贺的。”
    这让宣郁又轻轻勾起嘴角，他看着江折雪目光躲闪的眼睛和微红的耳垂，目光柔和。
    “换什么宣贺的呢？”
    她后退一步，他便上前一步，声音很低：“既然能选择我，为什么不选我的？”
    “这是什么好事吗？”江折雪瞪了他一眼。
    被她瞪了一眼，宣郁看起来反而更愉快。
    宣郁还想说什么，江折雪却感觉自己听见了围墙内有什么动静。
    她微微皱起眉，担心宗先生他们发现她失踪，又想起独自待在房间的郑晚月。
    “别担心，”宣郁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不是郑晚月，是宣贺派人在南边引起他们的注意。”
    “你带了两拨人？”
    “是，最开始的打算是分两路包抄。”
    宣郁没有隐瞒：“第二批人暂时被我按下了，因为你说你要……”
    回去。
    想到这点，他的目光还是不自觉暗了暗。
    在现在的江折雪眼里，宣郁就是自家养的一只猫，一点委屈都不露，难过了就自己在角落舔舔爪子。
    本着不能委屈自家孩子的心理，江折雪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肩膀。
    好气哦，完全摸不到头，无法展现成熟大姐姐的亲和魅力了。
    心里的想法乱七八糟，她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正经：“好了，一切都是为了大局，我们要舍小家为大家。”
    宣郁：“嗯，我们的小家。”
    江折雪：“……”
    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家伙的脑子转这么快？尤其是在这个方面。
    看江折雪表情复杂，宣郁只是微微笑起来。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脸，说：“不用担心我，也不必害怕什么，我永远站在你这里。”
    这话让江折雪的目光沉静下来。
    对上她这样的神情，宣郁又想对她露出笑容，下一瞬却被她突然抱住。
    这是一个如此出乎意料的拥抱。
    她踮起脚，两只柔软白皙的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馥郁而美好。
    宣郁因为她这突然的动作而惊讶，他垂下眼，想要伸手回抱她，又怕这又是她的另一次妥协。
    埋在他衣服里的江折雪开口问他：“宣郁，你喜欢我吗？”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问他这个问题。
    而他又一次，无比耐心地回答：“喜欢，非常喜欢。”
    怀里的江折雪继续问：“那你很聪明吗？”
    宣郁看着缩在他怀里的女孩，一时猜不透她想说些什么。
    所以他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回答：“刚好能帮到你的程度。”
    “你那么聪明，又那么喜欢我，那你能不能帮我解开一个谜题？”
    谜题？什么谜题？
    江折雪在他怀里蹭了蹭，随后伸手，从自己大大的袖子里不知藏在哪儿的口袋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她抬起脸，把这张折起的纸按在宣郁的胸口，正是心脏的位置。
    而她的语气莫名委屈：“我一个人研究了好多年，可我怎么也看不懂。”
    宣郁便伸手，从自己的胸口，从她细长的指间拿出这张被折起的纸。
    刚才还趴在他怀里语气委屈的女孩已经直起身。
    她脸上的神情冷静，目光紧紧盯着他手中的那个纸片。
    江折雪总是能够如此自如地切换情绪，上一秒还委屈巴巴，下一秒又冷静专注。
    给他一点甜头，又懒得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是全不在意，也是有恃无恐。
    宣郁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又看向自己手中的纸片。
    从纸张的磨损程度来看，的确已经有些年头，他慢慢展开这张纸，发现这是从某本诗集里撕下的碎片。
    上面是打印的铅字，是李白的名篇，但只有前四句：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看到最后两个字，宣郁的目光不自觉停顿。
    长生，又是长生。
    江折雪的目光也落在这张陈旧的纸张，声音很轻：“这是我妈妈留下的，就在跳楼的前一天，她特意夹在我的笔记本里，她还在反面写了字……”
    听着她的话，宣郁把这张纸翻过面。
    上面是笔迹颤抖的钢笔字，似乎写字的人已经精神崩溃，无比绝望地写下自己对这个世界的遗言。
    上面写着：
    “长生疯癫像，世间众生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