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缱绻着相拥了一会儿，觉得那蚀骨的思念消减下去，才正儿八经地说上了话。
    禹梧桐重新靠回了床栏，看着替她拉好软被的萧如松，又想起方才的画面，脸颊不自觉地就又有些发烫。
    她只能不自然地转移话题，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咳咳，你几时走？”
    萧如松已经重新将她的手团在掌心，道：“明早。”
    禹梧桐垂下了眼，道：“这么快啊。”
    “恩，本就是突然赶过来的。时祺本说让我多待几日，只是……”
    “只是不想因私事，给别人添麻烦，现下晋、幽两州局势刚稳，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也不想耽误了正事，对不对？”禹梧桐接着他的话，道，“我知道，我也理解的，没有在怪你。难不成我在你眼里，是那种只懂得儿女情长的女子？”
    见萧如松摇了摇头，禹梧桐继续道：“我只是……只是……”
    “我知晓。”萧如松拉起掌中的手，换作十指紧扣，自己俯身贴了上去，“我也想你。”
    被突如其来的直白击中，又见萧如松不敢看她的模样，禹梧桐轻笑出声，没忍住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知道就好。快快坐好了，我还有事问你呢。”
    “什么？”
    “你的灵气，什么时候留下的？没想到啊，萧公子心思挺多嘛。”
    “恩，走的时候，那信其实也是个转接阵。只是担心你。”萧如松说到这里，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没，没别的意思。”
    看他这样，禹梧桐就知道绝对有！禹梧桐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人怎么跟小狗一样，还兴做标记的。
    她道：“给我这么多没事吗，晋州的情况应当不好吧。”
    “没事，灵气非死物，我在便可再生，你放心。晋州局势虽暂时稳下来，但最大的问题还是那些被控的凡人、修士。”
    “那便好。”禹梧桐点点头，晋州现在的情况也还算在她的意料之中，便道，“那你时刻小心，别又不管不顾，什么都不比性命要紧的。”
    萧如松轻笑道：“晓得的，你当真以为我是他们说的舍己为人的君子？我现在可自私得很呢。况且，如若让你伤心了，师妹怕是要把我骨灰都扬咯。”
    他这一句“晓得的”故意用了西州的方言，逗得禹梧桐笑了起来，道：“那倒是！”
    “我这边完全不用操心，倒是你。现如今这样，到时候还得亲自御水吗？当真撑得住？”
    “无妨，刘大哥能配出解药，自然也能应付我的情况。你当那御水是何人都可以的啊……”禹梧桐说到这里后知后觉，继续道，“诶，等等，你知道我修的御水？我好像没同你讲过吧，又是小青青跟你说的？”
    萧如松这一次没有犹豫，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无需他人同我讲。定了要一生相伴的人，自然要了解清楚。”
    “嘿，你居然背着查我啊！”话虽这样讲，禹梧桐却没真的生气，都是在宗门里摸爬滚打的，这也是应该，倒不是什么稀罕事。于是她继续道：“老实交代，还知道什么！”
    萧如松也没藏着掖着，如实道出自己所知：“你出生永良宗内门，五岁便逆家人初衷，选了御水一道；七岁拜于永良宗副史门下；十岁踹了永城一纨绔的裤裆，人家找上门，被副史又打了一顿；十二岁砸了来说亲的媒婆的画扇；十六岁跟着风羲……”
    “够了够了！我那点底都被你扒干净了！”
    禹梧桐双手及时捂住了萧如松的嘴，她是真没想到竟然能细致到这种程度。尽是些她小时的“英勇事迹”，猜也是她那几坛好酒就能贿赂的老师傅干的好事！禹梧桐顿觉出一种老底被人掀了的羞愤。
    她不满道：“真不公平，你知道我这么多，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那让你也把我扒干净。”萧如松拿下她的手，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道，“只管问，绝无欺瞒。”
    听得前半句的调侃，禹梧桐脸又有要红的迹象。但一听后半句，她一下来了兴致，把刚才的情绪全然抛在了脑后。
    问题一个接一个，颇为好奇地从萧如松孩童时期如何懵懂学步一直问到与她相识之前的事，力图不错过任何一个她不知晓的细节。
    两人一问一答，更像是闲聊一般，一直聊到月上三竿。直到被萧如松半哄着睡下，禹梧桐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却还在嘟囔：“你别走，就在这儿。”
    “我不走，今晚都在这儿陪着你。”
    得了这一句承诺，榻上的人似乎终于放下心来，呼吸均匀沉沉睡去。
    替她掖好被角，萧如松无声无息地出了门，站在院中，望着院墙笑了一下。
    “师妹，下来吧，小心摔了。”
    声音落地之时，那院墙之上冒出一颗毛绒绒的头来。绿央手扒着墙壁，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兄。”
    说完她便在墙头上轻轻一拍，飞身到了院中。
    萧如松上前接了她一下，道：“你知我，我自然也知你。小妹的气息可不止溪山兄察觉得出来。”
    此时月色正好，春初的晚风依然掺着凉意，两人相视一笑，便就着月光说起话来。聊了些晋州和幽州的近况，以及各州局势，绿央觉得吊起来的心稍稍放下些。
    萧如松做人做事果真稳妥，现在晋州的情况已经算得上稳定许多。再加上幽州还有姜家兄妹，自然不会有太大问题。
    只这根源上的痛症，依旧是最大的难题。不解决这个，没人敢轻易对重风出手。
    两人聊了一会儿，又扯了几个轻松的话题，各人心里都没来由地觉出近几月来都没有过的轻松。
    眼看着时候也不早了，绿央记挂着萧如松能待的时间不多，便打算离开。萧如松却在此时问她：“师妹，届时与云州相战，可有他人作备选。”
    绿央知道他在担心禹梧桐，仍如实相告：“若有选择，我也不愿梧桐带着伤病冒险。只是修御水的本就极少，能出神入化、有足够威力的，也只她一人。”
    末了，她又补充道：“师兄放心，我定保她无虞！”
    “师妹，我不只是担心她，也担心你。”萧如松转身看着绿央，神情言辞真切不作伪，道，“我知你一定会保她。却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担心你……”
    “她若有事，我便是散了这身修为也会保她性命。可你若为了保护他人不顾着自己，再如从前一般决绝，你要我如何再次面对。”
    见绿央抿着唇不说话，萧如松如从前一般，握着自己的白玉洞箫敲了敲她的脑袋顶，道：“你记住，你一样重要。凡事给自己留一线，权当是为了我，为了溪山，为了你爹。答应为兄，可好？”
    “晓得啦，兄长！”
    绿央握住那管白玉箫，仰头甜甜地答应了萧如松。她因着内心动容，下意识般头一次这样称呼萧如松，立时让萧如松的心也软了下来。
    两人又聊了片刻，都没再多说什么沉重的话，互道了安好，便各自回了房。
    第二日一早天微微亮，萧如松便启程回了晋州。禹梧桐与绿央一道目送他离开，虽也没多大忧色，只是心中不舍之情难免，和绿央闲聊的功夫，也渐渐忘却了。
    只她二人虽没多大在意这次伤势，但被众人完全相信的刘诚却完全没了头绪，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就差亲自喝口禹梧桐的血，亲身体验一下，那味他怎么都找不出来的药引到底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