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脸上一热,是晏海熄的血。
而徐樱泪流满面,惊慌失措地哭着向裴归尘求救,“这群贼人突然闯入,惊扰了黑蟒!公子救我!!”
颠倒黑白的说辞,阿宝可怜看向了晏海熄。
却见他蓦地,轻抿染血的唇,笑了笑。
真的很轻,这道笑像一阵风拂过,便彻底消失。
但她还是听出了一丝,自嘲。
“既然如此,那么就只剩我和你了。”
“小公主,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什么?!”阿宝头一回收到如此邀约,满头雾水。
随之而来的是,她被晏海熄揽住腰猛地往后退,退到地宫西角,裴归尘神色更惊慌,提着剑冲来。
撕心裂肺,怒吼,“放开她!”
晏海熄冷笑着,一剑捅进了西殿柱,轰地巨响!
柱倾墙颓,晏海熄竟抱着她纵身一跃。
悬空下坠的阿宝,瞬间崩溃:“不啊啊!!——”
谁能想到,地宫西面的殿柱后,竟是山涧。
一面流瀑冲荡水面,在磅礴暴雨里,溅起无数雪白浪花。
而涧崖边,裴归尘瞳孔骤紧,厉喝:“阿宝!!”
孟观镜的血剑擦过裴归尘,径直跳进了流瀑。
沁着寒意的狂风,夹杂着水汽裹挟而来,惊天动地惨叫声里,阿宝下意识搂紧了晏海熄的脖颈。
呜呜呜的冷冽狂风,吹得她裙摆猎猎作响。
“小公主,咱们好有缘,竟要同日死。”
和这句话一道的,还有轰地巨响,湍急水流没顶。
这一刻,阿宝骤然被回忆淹没。
那双熟悉的桀漠黑眸,她确实见过的。
年岁很小的时候,有一年的终崤山围猎,老皇帝带上了她。
她年幼的时候,淘气又胆大。
竟敢趁着蓉姑姑不注意,偷偷跑出营帐抓萤火虫。
在荒郊野岭迷路,几乎是必然,而终崤山虽是皇家猎场,亦提前清场,但架不住漏网的野兽。
狼嚎逼近,渐渐地,夜色里闪着绿光。
吓得眼泪汪汪的小阿宝,看到了一少年从树上轻盈跃下,用剑吓退了那头野狼。
她愣愣的,少年却蹲在她面前,和她平视。
“你是谁家的小囡囡?迷路啦?”
“呜呜,我错啦,再也不偷溜出来啦!”年幼的小阿宝,抹抹眼泪:“哥哥带我回家好不好!我家好厉害的小皇叔,一定会答谢你的!你想要什么都有哦!”
“原来你就是,凤燃口中的小公主啊。”少年笑着摸摸她的头,“不要哭啦,这就带你回家。”
虽然被吓哭,但小阿宝还是坚持自己跌跌撞撞的,深一脚浅一脚,迈着小短腿往前。
但,营帐还是好远好远。
“小公主还走的动吗?”
“我可以的!”
啪叽,被脚边的树根绊倒了。
小阿宝揉着摔痛的额头爬起来,羞得差点被气哭。
少年却蹲下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落叶,蓦地,温柔轻笑,笑得像那晚的夏月一样明亮。
“还是我来抱你回家吧,小公主。”
荒山野岭的那条路,后来阿宝又走过很多遍。
其实很短,一刻钟便能走完。
但小时候的她,却搂着少年脖子,像从天黑走到天亮。
营帐后门,小阿宝更是惊讶少年的用心。
“今夜偷溜出营帐的事,是咱们的秘密,我不告诉别人。”少年笑着挥手道别:“快回家吧,做个好梦。”
“哥哥你叫什么呀!我要给你谢礼!”
“咱们好有缘,不要谢礼。”
两日之后,刺客暗杀老皇帝,陇原晏氏为此血流成河。
那是年幼的阿宝,头一回用鲜血读懂,帝心如渊。
陇原晏氏,显赫百年的大启后族。
就这样灭在了老皇帝的手里,消失于青史。
汹涌奔腾的水流里,阿宝挣扎着,一边拽住晏海熄,一边奋力向那片老榕树盘根错节的密林游去。
但太累了,阿宝回头看了眼汹涌水流里急速窜来的巨鳄。
放弃晏海熄这累赘,她会轻松很多。
咬着牙,阿宝还是半拖半拽的,拼命将他拽上了林岸。
“你说你水性不好,跳什么水哦?”
阿宝痛心疾首,焦急地拍了拍昏迷男人的脸,“晏海熄?晏海熄你醒醒!再不醒,我就丢掉你了!!”
然而,脸色惨白的男人,毫无反应。
心口的刺伤仍在渗血,她探向他的鼻息,极弱。
又因暴雨里的流瀑很冷,男人已失了温。
她若不救,今日就是他忌日。
漫长的死寂里,阿宝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默念着不疼,一会儿就好,狠狠心对着左腕咬了下去。
但瞬间,她却依然疼得嘶,倒抽冷气。
真疼,疼得她手抖却又不得不活生生咬破左腕,咬出血来。
直到将左腕汩汩流出的血,喂给晏海熄之后,阿宝紧绷的心弦,亦因失血而头晕脑胀,浑浑噩噩。
不知过了多久,撕了袖摆包裹腕伤的阿宝,回头。
湍急水流里,巨鳄正耐心潜伏,等待捕杀她。
但她适才发现了,水里有救命草。
又深呼吸,阿宝暗叹,这辈子果真与水有仇。
“晏海熄,当年那份谢礼,我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