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悄然消散在夜幕里。
黑沉沉的天穹下,春雨垂丝,云起殿周围红楠满枝。
阿宝走在廊道,想起自林容谨死后,不仅是老皇帝派了德胜公公来问过她的意思,温贵妃亦派了蓉姑姑来打听。
只有萧府,异常的平静。
而萧王妃虽是上了稷首山,但是直到她回宫,萧王妃始终未曾关心过:萧云峥究竟是有惊无险?还是生死一线?
而她回宫之后,萧王妃和萧净月母女俩便留在寺中礼佛。
也不知这是她们母女的意思,还是萧王的安排。
但无论如何,难道她要见死不救?
此时此刻,阿宝的身后,萧云峥狼狈跌倒在地。
青年咬牙,黑眸满是不甘和绝望,“阿宝…我疼……”
阿宝:“……”
阿宝没回头,径直踏出了殿门。
萧云峥眼睁睁看着阿宝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巨大的绝望和难堪汹涌而来,几乎没顶。
他早该知道的。
果然是这样。
她一向爱憎分明,眼里不揉沙子。
自然是,不会同情他。
然而,有脚步声渐渐靠近,继而是他熟悉的那道胭脂色裙影。
就像是很多年前的白鹿山,中秋夜,她来救他。
阿宝先是放下手里的药箱,再双手搀着萧云峥躺回床榻。
“我已吩咐了这殿中的女官去找张老太医。”一边解释着,阿宝一边打开药箱:“但若是等张老太医过来,还需要很久。所以,我先帮你扎针止痛。”
因腰椎旧伤,萧云峥已痛的脸色惨白。
这般狼狈窘迫的样子,越多人看到,他便越难堪。
阿宝是知道的,所以她难得的开口安慰他,“放心。没有更多人了。我已命宫人们不准靠近。”
说着,阿宝看着明显松了口气的萧云峥。
她犹豫再三,说道:“我得脱你的衣衫,才能扎针。”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就和稷首山那时候一样。”
萧云峥惨白着脸,咬牙忍痛点头。
见状,阿宝便干脆利落地解开了萧云峥的腰带。
她搀着他倚靠床榻,再脱掉他上半身的黑袍,中衣,里衣。
而萧云峥靠着阿宝的肩膀,浑身痛的不断发颤。
他躺在床榻,一双手死死攥着阿宝的袖角,生怕她会走。
但当阿宝开始扎针,为萧云峥封穴止痛时,金针入穴,萧云峥蓦地攥紧了榻沿,忍不住痛闷出声。
阿宝听得心惊胆颤,寻找他背部穴位的手亦跟着发抖。
不曾想,她反倒需要萧云峥惨白着脸安慰。
“别怕,阿宝,我能忍的。”
“不需要你忍。是人就会疼。这不丢脸。”
阿宝一遍遍深呼吸,总算勉强稳住心神,拿捏着金针封穴的力道准度,重新下针。
着实太痛。萧云峥怕吓到阿宝,死死咬住了拳。
很快,温热的殷红鲜血从他的指间流下,染红了蚕丝被。
痛得浑身紧绷的萧云峥,令阿宝难以下针,好不容易待她扎下最后一针,却看到了他被咬的几乎鲜血淋漓的手。
阿宝默然敛眸,拿下他流血的手,一言不发的敷药包扎。
而萧云峥浑身是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两人都是沉默的床榻间,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滚落,他怔怔盯着靠在床榻边,小心翼翼替他敷药的小姑娘,眼前慢慢浮起水雾。
她还是愿意救他的。她还是愿意回头的。
他那漫无边际的绝望荒芜里,生出了一朵很小很小的花。
而后,他轻轻握住了她的小手指。
阿宝包扎伤口的动作顿住,抬眸奇怪盯着萧云峥。
“你还有哪里难受?”她问。
但欲言又止的萧云峥,只是更用力地握紧了她的小手指。
就在此时,殿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阿宝回头看向来人。
竟是谢无碍。
他先是立在殿门,黑袍被廊道的晚风吹起锋利弧度。
那身织着凌厉蟒兽暗纹的袍角猎猎作响时,他却黑眸沉沉,凛然沉默,像头暂时收敛了厉爪和獠牙的野兽。
阿宝嗅到了一丝骇然的危险,特别是当他踏步而来的时候。
殿中烛火幽幽,黑袍男人的脚步愈加逼近。
阿宝看着男人那双寒冽恣肆的漆黑眼睛,突然意识到——
他根本不是谢无碍。
而是,我家凤燃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