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商容抽了一口冷气,脸色急剧变化。
蒲伯的话好似锋锐的刀,斩开了迷雾,将笼罩商汤社稷的巨大阴谋显露了出来。
阴谋这种东西仿佛有着独特的魅力,可以迅速地占领人心,只要提出来,真假便已不重要了。
人们会自发地脑补,填补其中缺失的环节,最终做到逻辑自洽。
这与智商无关,越聪明的人,脑补出来的东西,所含的漏洞也就越少,这使得阴谋变得更加可信,更难从中跳脱出来。
商容是聪明人么?答案是肯定的。
此刻,他可谓是火力全开,极力地想要将整个阴谋复原出来。
回想着姜氏入宫以来的点点滴滴,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如若毒妇是真,牝鸡司晨也是真。
姜氏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掌控大王,进而染指整个天下。
可大王聪慧,自不会任人摆布,想要将其掌控,首先便需投其所好。
是了,大王好奇技淫巧,如若使其沉迷此道,即可讨君欢心,又有了插手政事的机会。
怪不得大王继位前后,差别竟然如此之大,所行国策激进无比,想来定非大王本意,是那姜氏背后主导。
至于大王不近女色,有此毒妇坐镇后宫,又岂会容得了他人?
想来那杨黄二妃得以入宫,乃是因为彼时先王尚在,姜氏立足未稳,力有未逮罢了。
姜氏虽然心思深沉,隐藏至深,却终是有马脚露出,满朝文武却被其虚名蒙蔽了双眼。
正如太宰所言,大王久无子嗣,若是问题出自大王,其后又岂能令三妃受孕。
姜氏果然好算计,想到用彭祖迷惑世人。
当日彭祖来访,还当是其静极思动,随心而为,如今想来,定是有人专程请来。
那彭祖乃陆地神仙,寻常之人岂能请动,想来应是出自东伯侯的手笔。
东伯侯此人……亦是不简单啊!
姜氏好谋略,三妃同时有孕,既将问题归于大王身上,又掩盖了其率先有孕的事实。
不好,大王危矣!
商容突然脸色骤变,额头沁出丝丝冷汗。
蒲伯见状也是一惊,张口欲要询问:“丞相……”
商容此时哪里顾得上解释,连连摆手阻止,微眯双眼,眸中冷光四溢。
他压制住砰砰乱跳的心脏,继续推演。
若无天象示警,自己怕是也要被骗了过去,姜氏隐藏地好深。
如今其已诞下嫡子,大王的助力便不再重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阻碍。
若可暗中除掉大王,商汤储君尚幼,凭其往日累积的贤名,挟储君参与朝政可谓是名正言顺。
其后便简单了,收拢权柄,培养亲信,外又有东伯侯相助。
时机一到,罢黜储君,江山自此易主。
牝鸡司晨,好个牝鸡司晨!
啪!
商容一拍手掌,恨恨说道:“姜氏,果真是个毒妇!”
随即他站起身,对着蒲伯深深一躬,动情道:
“成汤有太宰,实乃社稷之福,商容不如也,此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太宰见谅。”
“呃……”蒲伯被吓了一跳,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慌忙起身搀扶,颤声道:“当不得,当不得,丞相快快请起。”
他感觉脑子有些乱。
平心而论,说姜氏是个毒妇,其实就是接个话头儿,顺便发泄一下而已。
具体毒与不毒,他还真没有想太多。
商容顺势而起,握住蒲伯如枯枝般的手,摇头轻叹:“如何当不得,若无太宰提醒,商容险些酿成大祸,惭愧,惭愧至极啊!”
蒲伯抿了抿嘴,讪笑道:“咳咳……年纪大了,难免昏聩,丞相可否明言?”
商容点点头,先躬身送蒲伯入座,随后转身面向群臣,正色道:
“诸位皆是成汤栋梁,今日老夫所言之事,万不可泄露半分,否则恐有亡国之祸。”
群臣神色一凛,相互对视后,齐声道:“谨遵丞相令!”
商容微微颔首,缓缓将自己的推测讲了出来。
灯火摇曳,发出噼噼剥剥的轻响,为新出世的惊天阴谋,增添了几分诡异与压抑之感。
群臣听得头皮发紧,明明是温暖的三月天,却感觉重新进入了寒冬腊月,丝丝冷风入骨。
大家都是聪明人,商容并未说的太细,只是将关键之处点明。
可在群臣心中,姜氏枭雌的形象已经形成,而且十分的丰满。
待得一切讲述完成,商容一脸沉重地开口道:
“姜氏计谋将成,我等若坐而视之,必为成汤罪人,来日有何面目去见历代先王?”
“咳咳……”比干轻咳两声,出言道:“若丞相所言为真,那姜氏实为大奸大恶之徒,便是强入宫闱除之,亦无不可,只是……”
“王叔有何疑问,不妨说来。”商容伸手示意。
比干皱眉沉声道:“依丞相所言,姜氏谋略重要一环,乃是可以诞下嫡子,然三妃几乎同时有孕,如此岂不牵强?”
商容露出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淡笑道:
“王叔心地纯良,实乃君子楷模,可却被姜氏的障眼法骗过了。”
“哦?”比干不解,拱手道:“还请丞相指教。”
“王叔怕是忘了,那姜氏所育的,乃是双生子。”
“这……是何意?”
“王叔乃君子,自是不识妇人之事,若不识医理,辨别妇人是否足月生产,所用之法不过有二。”商容笑容淡淡。
他伸出两根手指,随后收起一根。
“其一,观其产前体型,若怀双生子,体型较常人笨重,看似月份更足。”
接着收起第二根。
“其二,待产后,观幼子体型,然双生子体型较常人小,自是难辨是否足月。”
他见比干还欲开口,知道对方的疑惑之处,笑道:
“王叔莫要忘了,那姜氏有彭祖相助,陆地神仙……呵呵……怕是那双生子亦是彭祖使了手段。”
比干先是瞠目,随后慢慢冷下了脸,眼中闪过寒光,右手搓刀砸在左手掌心,低声道:
“既是如此,比干愿率兵入宫,除了这妖后,便是大王事后责罚,愿以命抵之。”
商容之言有理有据,容不得他不信。
便是其中有些许谬误,可事关成汤江山,哪怕有一分隐患,也当尽力除之。
“不可!”商容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