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杨任想到了很多。
最终抱起双拳,朗声道:“臣鲁钝,暂不堪大用!”
话一出口,他的脸上泛起了笑意,目光清澈明亮。
杨茹蕙一直安静地坐着,虽然用心倾听,但两人的谈话内容,于她来说着实是有些超纲了。
不过从殷受的表情上来看,对自家族兄的印象,应该是不错的。
如今画风突变,自家族兄突然要放弃了,这让她不由得有些心焦。
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唇角虽仍噙着笑意,但目光却黯淡了下来。
就在这时,手掌落入了一片温暖之中,她扭过头,眼中充满了温柔一笑,心中顿时大定。
殷受安抚了杨妃,看向杨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看到了问题所在,已然证明了你的能力,而想不到应对之法,其实与能力无关。”
杨任拱手:“请大王教我。”
“好!”殷受点头,“你心存大志,亦愿为之努力,仅此一条,便已超越诸多自负之辈,你很好!”
“谢大王。”
“先莫要谢我,你之问题所在,是空有志向,却未寻得所行路径,目有远山,却无处下脚。”
“……”杨任沉默不语,眉心渐渐挤出了个川字。
殷受浅笑:“一直以来,你认为的济世之策,实则就是将所有隐藏的伤口撕开,再交由他人解决,是也不是?”
“唉……”杨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莫要叹气,若只会发现问题,那便是真的不堪大用,可你能做到忍痛去腐,实为难得。”
“臣……”杨任是彻底的懵了,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沮丧。
殷受暗暗一笑,心道差不多了。
前世那些防洗脑文章,反着用起来,效果还真是不错。
打乱思路—引导话题—直击痛点—自我怀疑—进行鼓励—灌输思想—成功。
于是他趁热打铁:“杨任,告诉孤,你的理想变了么?”
杨任愣了愣神,摇头道:“臣想扶社稷,利民生。”
殷受摆了摆手:“这就是一件事!”
“一件事?”杨任不解。
殷受点头:“对,一件事,民无温饱,则国必乱,反之亦然,民富则国强。”
说完他不待杨任有所反应,声音陡然提高;
“杨任,你可有想过,自己与其他文人的不同之处么?”
“不同之处……”杨任低声喃喃,脑子好似停止了运转。
“孤来告诉你,你听好了,最大的不同,便是你眼中的民,与他们眼中的民不同!”
杨任瞠目:“民……不同?”
“对,你眼中之民,无分贵贱,国之所属皆为民,而他们不同,贵贱之分已定,贱者不为民。”
杨任愣愣地点头……
他从未想过这些,细想平日相交之人,高谈阔论之间,眼中早已没有了所谓的贱民。
“杨任,实现志向的路径有很多条,先选一条能下脚的吧,须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始于足下……”杨任低声念叨着,眼底渐渐泛起了光。
哚哚哚……
殷受敲了敲桌子,吸引了他的目光,正色道:
“你现在就像落在岸上的鱼,空有力气,却无法呼吸,身为大夫,可真遇谏言之时,又会面临多少压力?”
“孤不是说朝堂之上,皆为庸碌之辈,但那些名臣即便初心未改,却也无法摆脱人情血脉。”
“这是一张大网,花费数百年织就的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无人敢贸然触动,孤亦然。”
“回到水里去吧,莫忘初心,增强势力,携巨浪归,当可摧枯拉朽。”
“杨任……你明白了么?”
杨任双手抱拳,声音斩钉截铁:“臣愿意,然臣鲁钝,还请大王明示,臣当奋勇向前,万死不辞!”
殷受一脸的欣慰:“好,那么杨任,你告诉孤,你的梦想是什么?”
“呃……”杨任呆住了,他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了。
殷受神秘一笑:“怎么,还没选好下脚的路,要不孤帮你选一条,可好?”
“请大王赐路!”杨任大脑一片空白。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殷受缓缓道出,字字清晰。
“这……这……”杨任的呼吸有些急促,脸胀得通红。
这四句话杀伤力太大了,尤其是对文人,提气的同时,感觉人格都变得高尚了。
此刻,他无比的确定,这才是自己应该一生追求的。
可这座山明显更高了,虽有心攀爬,但却更加没有方向,那种无法抑制的冲动,化作了无穷血气冲上面庞。
如此激烈的反应,完全超出了殷受的预料。
他愣了好一会儿,眼见杨任都快脑淤血了,赶忙清了清嗓子:“咳咳,冷静,冷静!”
杨任闻言,重重的喘了两口气,起身一躬到底:“谢大王赐路!”
殷受眨了眨眼:“你明白了?”
杨任愣神:“臣……”
殷受摆了摆手:“好了,你还记得你家娘娘的职位么?”
杨任想了想:“教……教育部长?”
殷受眼中讥讽之色一闪,点头道:“此时还不明白?”
“大王是说大兴教化?”杨任眼睛一亮,可随即又皱起了眉,“可是……便是娘娘也……”
“呵……”殷受撇嘴一笑,“不是说了么,这岸上之网,纵是孤也难以触动,若孤将你送至水中呢,你可愿意?”
“大王的意思是……”杨任惊呼,可随即又压低了声音,“大王是准备开疆拓土了么?”
殷受点头:“你可愿舍弃大夫之职,自此远离朝歌的富贵荣华,置身于万民之中,行教化之责……”
“为生民立命,立民族之魂,孤望有朝一日,可将国士之称缀汝名后,享万世尊荣!”
不知不觉间,杨任已站了起来,挺立如松,眼中神光四射,口中低喃:“国士……”
“对,国士,乃我华夏最尊贵的存在,国君见之亦当行礼。”
“华夏……”
“知善恶,晓是非,明立场,重德行,此为华夏之魂,具此魂者,可为华夏之人。”
杨任整了整衣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