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几片树叶乘风而下,在空中划出几条优美的弧线,其中一片很是调皮,将目的地定在了闻太师的头顶。
万万没想到,落叶在即将抵达之时,却被一股无形的怪力弹开,在空中解体成微尘,实在是太凶残了。
闻太师扶额而坐,身周的气压越来越低,远处的鸟叫、虫鸣渐渐消失,连天上的太阳也躲进了云彩里。
殷受扭了扭脖子,虽然没有感到任何压力,却恰巧看到了叶片解体,知道老师现在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心头不由惴惴。
他眼中的闻太师,是意气风发的,无视所有的危险与困难,是整个人族的定海神针。
何曾像此时这样,眼中充满了纠结与痛苦。
这让他感觉内疚无比,便是将这秘密说了出来又如何,有太多细节缺失了,单凭这些能改变大势么?
若是老师脑袋一热,提前插手,让原有的事件发生偏转,那现有的这点优势怕也要没有了!
想着想着,殷受觉得太阳穴鼓胀,脑仁生疼,烦躁的抓着散乱的头发,一脸的痛苦。
闻太师没有注意身旁徒弟的变化,心神全部投入对信息的梳理中,低垂的目光时而痛苦,时而狠厉。
这也怨不得他心神失守,实在是乍闻的消息太过骇人。
自他踏入修道一途,便被灌输了三教一体的概念,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红花绿叶青莲藕,三教本来是一家。”
这句话是入门之时,火灵圣母教授的第一句话,并且叮嘱所有弟子必须牢记于心。
徒儿说截教最终会被阐教所灭,这让他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
哪怕殷受说出了很多天界中的隐秘,他依然保留着一丝庆幸,认为这不过是徒儿的臆想,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可当最后听到自家家长被族长带走,那丝庆幸破灭了,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自己的徒儿确实看到了未来。
世人皆知天地间以圣人为尊,只因诸圣皆有道统流传,那圣人之上的存在,却从未显露人前。
想法一旦转变,之前觉得不合理的地方,瞬间变得通透了。
阐教覆灭截教可笑么?
若按受儿所言推导,那可笑的便是教主,是万千教众,是自己这个坚持三教一体的蠢货。
阐教……他们做的过头了!
若只是教统之争,便是因此山门不存,教众人人身死道消,也怨不得别人。
可这又与人族何干?
人族自诞生以来,便生存艰难,因是圣人后天所造,虽合天道,却身体孱弱,在天灾之下苦苦挣扎。
后人族有贤者出,历万险,启民智,以人力抗衡天地,方有繁荣之相。
却又因受天道所钟,沦为巫妖二族口中之食,先民虽命不保夕,却不失其志,于万难中延续血脉。
巫妖二族终为天道所弃,人族自此方见曙光。
然隐患而存,外有巫妖余孽,混人族血脉隐忍不发,内则如一盘散沙,纷争不断。
上古三皇虽聪慧无比,却无法与圣人争,终以寿元不合天道为由,被囚于火云洞中。
后续人皇终是资质不足,虽有统合人族之心,却无平定天下之能。
殷受则不一样,继位虽短短五年,但不客气地说,其对人族做出的功绩已远超历代先贤。
“王死,国灭。”这是要断人族的根呐!
覆灭自己的教统,挖断人族的根基,阐教……阐教……
闻太师只觉胸口郁气凝结,喉咙发紧,口中散发着淡淡的腥甜味,眼底不知不觉已有血色弥漫。
头上紫金冠悄然粉碎,乌黑的长发无风自动,发丝舞动间,竟发出了尖锐的啸声。
更加骇人的是,太师的头顶出现了道道黑线,虽然眨眼便会消失不见,但就在这瞬息之间,大量空气被吞噬其中。
一场风暴就这样形成了。
殷受心中骇然,连滚带爬地移开数米,用力地抱住树干,抵抗太师发出的巨大吸力。
那黑线是何物,此时已经不言而喻,分明就是被发丝切割出的空间裂缝。
这可是实打实的物理攻击,万法不侵全然不起作用。
“牢……使……行……行……”殷受大声呼喊,可狂暴的气流灌进他的口腔,令他无法完整地喊出一句话。
谁知下一刻,情势变得更加恶劣,死亡的阴影逐步逼近。
耳边突然响起“咔咔”声,地面开始隆起龟裂,所抱的大树眼看便要倾倒。
在这极度恐惧之下,“嘣”的一声,心中紧绷的弦断了。
死亡变得不再可怕,精神脱离了肉体,以上帝视角看着周围的一切。
殷受的眼神逐渐迷离,前世今生的过往,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扭曲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能死在这里,貌似也不错,老师日后定会对三妃更加照顾,至少比日后在鹿台自焚强。
抓着树干的手,渐渐松开了,身体随着气流移动。
叮……
悦耳的轻鸣唤醒了殷受,顺着声音凝目看去。
只见不知何时,闻太师的身前出现了一柄利剑,悬浮在半空不停震颤,却正是那柄人皇剑。
此时剑身出鞘三指,道道紫芒暴射而出,在虚空中映出了一柄百米巨剑,其形与人皇剑一般无二。
还不待殷受有所反应,那巨剑已经轰然劈下,剑锋所向正是犹自入神的闻太师。
殷受大骇,下意识的双腿疾蹬,朝闻太师扑去,想要以身抵挡这一击。
可他终是不如剑光快,人在空中,眼睁睁地看着光剑斩在了闻太师头的顶上。
殷受见此情景,目眦欲裂,心中已被绝望填满。
自己可以死,在对未来的规划中,本就没有安排自己的位置,而闻太师则不同,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谁知下一刻峰回路转,闻太师安然无恙,那光剑却消失不见了,漫天风暴骤然消失。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殷受还来不及欣喜,便见闻太师“噗”的一声喷出一口污血,不偏不倚的命中自己的面门。
噗通!
殷受像蛤蟆一样趴在了闻太师身前,伸手混乱抹了把脸,焦急的抬头望去。
闻太师仍保持着扶额而坐的姿势,面色红润,神态平静,发丝仍在飞舞,尖啸声却已经消失。
大量紫色烟煴之气自头顶冒出,瞬息间在空中形成了一片祥云,其内电光闪烁。
这是庆云,殷受曾经见过,再见仍觉得心神激荡,不过此时却有些不同。
那电光每闪烁一次,便有一丝黑气被剥离出来,随即消散在天地间。
其虽存在短暂,但却诡异非常。
殷受只是扫了一眼,便觉得胸腹间烦闷无比,连忙低头移开目光,手足并用的转身后退。
“不许过来,不要看天上的异象……”眼见殷诚带领着众侍卫狂奔而来,殷受压抑着声音低吼道。